陈牧闭上眼,片刻后平静了心绪,缓缓座了回去,道:“此事本院知晓了,你处理得当,不愧将门虎子,只是不可对他人再对他人讲起。廖师爷,带李茂去户房,支纹银百两为赏”
“是,李公子跟老夫来吧”
廖师爷领着千恩万谢的李茂离了大堂,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案几上,准确说是那封信上。
陈牧也没让他们多等,抬手将书信交给了唐师爷:“让两位前辈看看吧”
唐师爷伸手接过,快步递给了郑国公。
郑国公满脸疑惑,只扫了两眼也面色狂变:“这.............”
那边老李早在陈牧那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恐怕不妙,见郑国公看完,立刻接过书信观瞧,只看了一眼便拍案而起,怒道:“放屁,这是他娘的污蔑!”
“我看看”
高鸿身为锦衣卫,那职业敏感性有多高,瞬间便由角落闪到近前,根本没给李成梁反应时间,抬手一把抢过书信,闪目观瞧。
李成梁大怒,须发皆张:“你,放肆!”
高鸿根本不为所动,在看见信中内容的一瞬间也是勃然变色。
这是一封李永芳写给李如柏的信,其上极尽蛊惑之能事,更透露出自己叛逃是怕陈牧报复云云,请李如柏劝李成梁投降后金,封辽王!。
“部堂,这.........”
陈牧心里都乐开了花,高鸿这操作省了他不少麻烦,将这个事弄得更加合情合理起来。
“诶!”
陈牧叹息一声,扫了眼李成梁,颇为无奈的摆了摆手:“那就给诸位都看看吧”
书信从这个传到那个,见者无不变色,特别李平胡,脑袋里嗡嗡作响,真想直接抽刀抹脖子。
“你嘴咋这么欠呢,这可如何是好!”
陈牧等书信传了一遍,再次将之收回放到案几之上,看着满堂众人,突然拍了拍那书信,笑道:“诸位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高鸿想说怎么办,直接抓人呐,可眼角余光看见须发皆张,眼如铜铃的李成梁,愣是一句话都到了嗓子眼,没敢说出来。
这给了李平胡机会,立刻越众而出道:“启禀部堂,此乃污蔑之语,不足为信!”
李平胡开了头,什么参将,游击,比之上次更多的将领纷纷开口,这个说污蔑,那个说是计,陈牧偷眼观瞧,近乎一半将军都开了口,当即面露疑惑,诧异道:“诸位将军是不是搞错了,本院问你们的是对这封信怎么看,而不是对其中所列之事如何!”
众将:“???”
陈牧拍了拍那封信,笑的无比真诚:“李家为国戍边两百年,数代人马革裹尸,沙场喋血攒下的赫赫威名,世代忠骨,岂会与逆贼有染?”
说着话,陈牧拿起书信,凑到烛边直接将其点燃,在众人的注视下,徐徐化为灰烬。
“如此明显的离间之计,吴勒也太看不起本院了!”
众人见此纷纷松了口气,齐齐称赞一番各归本位,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然而,刀过留痕,雁过留声,又怎么会一如往常。
众人一时无言,堂上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陈牧等了片刻,缓缓开口,神色极为凝重:“老爵爷,此事虽然是计,但万事皆有因果,据查这些年李永芳私下里,常以‘同出李姓’自居,而多年来李家对此言语非但放任,反而有人与之结交,才使吴勒以为有机可趁,施展此卑劣手段”
“前辈,对这方面,您老以后还是要多多费心才是”
李成梁脸色黝黑,气的呼呼直喘。
他听出了陈牧想让他听明白的意思,语带双关,指的是李如柏的事。
“陈部堂说得对!李永芳此人,老夫早年便觉其心术不正,也曾当面训斥多次。奈何他属铁岭卫军籍,又非我李家直系,不便深管,我李家镇守辽东两百年,族人众多,难免有不孝子弟被其蒙蔽,老夫这次回去后,一定严查,若李家有人起了别的心思,绝不姑息!”
“您老的忠心,朝野共鉴。”
陈牧回到主座,看了眼高鸿,叹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此事传出,朝中的御史言官,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势必动摇军心,吴勒这招实在太过阴损了”
“高千户,为辽东大计,这件事本院与你以及张监军,共同向陛下上秘奏吧”
锦衣卫负有监察之责,往往发往京城的秘报与朝中大员的奏本类似,都是分两种。
一种是正常的往来,会直接“明发”锦衣卫北镇抚司,最终层层上报给首席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兼管锦衣卫的吴锦手上。
因为流程多,看的人多,自然也就谈不上有多保密。
第二种是发秘奏,不经北镇抚,按制连吴锦都无法私下验看的秘奏。
陈牧的意思就是动用第二种手段,只将此事报给皇帝。
高鸿犹豫一瞬便欣然应允:“部堂言之有理,末将领命”
一个很可能改变辽东局势的突发事件,被陈牧连消带打消弥与无形,众人脸上皆露出一副笑意,却独独没有李平胡!
陈牧偷眼打量着这位,心中不断翻滚着关于这位的情报。
李平胡是普通军户出身,第一次上战场就表现出了疯子般的勇敢,斩首三级披创十五。
重伤垂死之际,是李成梁出现,命人从死尸堆里把他扒了出来,最后更是一路提拔到了都指挥佥事,镇武堡游击的位置。
一年前西辽河大败后,他是少数幸存的将领,于是再郑国公到来后,又临时升了一级成了独领两营的参将,可谓李家铁杆中的铁杆,对李成梁有一种近乎子女般的忠诚。
那眼下这种情况,看着李成梁陷入被动,李家也许危在旦夕,急需拯救之时,李平胡,你会忍得住么?
要是忍得住,本院再刺激你一下?
事实证明,李平胡到底没忍住。
是人就有软肋,他也不例外。
在他看来,今天的事是自己惹出来了,自然也要自己平!
陈牧再次提及当下战事之时,李平胡突然一咬牙,越众而出,道:“末将愿往!”
“请部堂拨精骑三千,末将必趁抚顺空虚,奇袭夺关,一雪国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