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被海风灌得鼓鼓囊囊,像一只即将展翅的白色巨鸟。苏瑶握着舵盘,咸涩的海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大海独有的腥甜气息。船尾处,十六岁的阿远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渔网,少年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时不时偷偷望向船头那个从容的身影。
“苏姑娘,我爹说这片海域到了夏末常有怪风,咱们真要往深海去?”阿远的声音带着点试探,手里的活计却没停。他爹是镇上最有经验的老船长,临终前把这艘“破浪号”交给他,也交给他一句叮嘱:“别跟着不要命的人出海。”可当苏瑶带着一袋沉甸甸的银锭找上门,说要借船去闯闯深海时,他还是没忍住点头——不仅因为那些银子够给妹妹治病,更因为苏瑶眼里的光,像极了爹年轻时描述过的、能劈开风浪的星辰。
苏瑶回头冲他笑了笑,阳光在她眼底碎成金箔:“怕了?”
“谁怕了!”阿远梗着脖子挺起胸膛,却在看到远处海平面骤然暗下来的云层时,悄悄缩了缩脖子。
不过半个时辰,天就变了脸。刚才还碧蓝如洗的天空被墨色乌云吞噬,海风陡然变得狂暴,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船帆。浪头越来越高,“破浪号”像片叶子似的在浪涛里上下颠簸,阿远被晃得东倒西歪,死死扒住船舷才没被甩出去。
“收帆!快把主帆降下来!”苏瑶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里依然清晰。她紧握着舵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眼前翻涌的不是致命的风暴,而是等待她驯服的猛兽。
阿远咬着牙扑向帆绳,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咸得他眼睛生疼。就在他抓住绳索的瞬间,一个巨浪猛地掀翻船尾,少年惊呼一声,半个身子被拖出船外。
“抓紧!”苏瑶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甩出腰间的绳索,准确地缠住阿远的腰。她双臂用力,竟在船身剧烈摇晃的间隙将人拉了回来。阿远摔在甲板上,呛了好几口海水,看着苏瑶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爹说的“不要命”是什么意思——那不是鲁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决绝。
暴雨倾盆而下,能见度越来越低,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能照亮苏瑶紧抿的嘴唇和稳如磐石的站姿。船身被巨浪拍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可舵盘始终牢牢掌控在她手里,每一次转向都精准地避开最凶猛的浪头。
阿远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苏姑娘,咱们往回开吧!这风暴太邪门了!”
苏瑶没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黑暗:“现在回头,才是真的送死。”她猛地一转舵盘,“破浪号”在浪谷里猛地一沉,又借着下一个浪头的推力,像离弦的箭般冲向风暴中心那片暂时平静的区域。
闪电再次亮起时,阿远看见苏瑶脸上溅满了海水,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与风暴共舞的酣畅。少年突然不害怕了,他爬起来,重新抓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副帆绳索,在轰鸣的风雨里喊道:“我帮你稳住船身!”
狂风还在咆哮,巨浪仍在翻涌,但“破浪号”不再是被动颠簸的叶子。在苏瑶的掌控下,它像一条灵活的鱼,在波涛最汹涌的地方,划出了一道属于自己的轨迹。阿远看着苏瑶的侧脸,突然懂了——有些人来到世上,就是为了试试看,这天地的极限,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