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将那罐不足一两的青霉素,小心翼翼的端进凤宁宫,钟阿满快步迎了上来。
他很想看看姜远忙活了十几个时辰,弄出的那青霉素长什么样,又如何治太子的病。
钟瑶行动不便,躺在软轿上也伸长了脖子。
“侯爷,可是成了?”
钟瑶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成了!”
姜远极为欢喜的应了一声。
“真好!”
钟瑶听得成了,也不顾女子仪态,跟着欢呼。
跪在地上昏昏欲睡的太医们,听得他们大呼小叫的,瞌睡瞬间醒了,不由自主的也伸了脖子,朝姜远手中的玻璃罐看去。
但见玻璃罐中的底部,有一些极少的灰色如面粉之物。
“哼!”
司马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却是看清楚了,那罐中的粉沫极少。
且不说这药有没有效果,单看那点份量也不够用。
赵景稷脚背上的创口极大极深,这点药拿来抹的话,根本不够。
若是拿来内服,那就更少了。
很巧,钟阿满也是这么想的。
钟阿满从显微镜中,看到了传说中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对姜远的态度大改。
所以,对姜远要制的青霉素也充满了期待,但现在见得就这么点,不由得大失所望。
姜远哪知司马妙与钟阿满心中怎么想,就是知道也不会去理会。
在他看来,这青霉素如此之多,定是用不完的,还可以给钟瑶一些。
“事不宜迟,随本侯去后殿!”
姜远招呼钟阿满与钟瑶一声,抱着罐子便往后殿走。
钟阿满虽满心失望,却也不愿错过,连忙招呼两个太监来抬钟瑶。
这时,有两个中年太医站起身来,忙道:
“我们来抬钟夫人。”
钟阿满错愕不已,这俩同僚怎的要抢着来干这活。
那俩中年太医却是不等钟阿满回应,已是抬了钟瑶便往后殿走。
姜远听得身后响动,回头一看却是笑了,这俩中年太医倒是会争取机会。
这俩人竟寻了这么个理由,一来可以不用跪,二来也未必没有想来后殿偷师的算盘。
有时候没有机会,自己便去制造机会,这句话在这俩太医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司马妙与其他太医看得目瞪口呆,暗骂这俩货是叛徒,是墙头草。
堂堂从七品的太医,居然去讨好一个民间女郎中,实是不能与之为伍。
但他们的心底,却也隐隐暗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唉,又被人抢了先机!
姜远领着钟阿满等人来到后殿,却见得赵祈佑已是趴在炕沿睡着了。
张锦仪则拿着布帕,小心的给赵景稷擦着脸,张兴父子则是站在一旁,似是站了一夜。
“丰邑侯,神药可成了?”
张兴见得姜远抱着罐子进来,当先冲了过来。
这一声呼喊,顿时惊醒了赵祈佑,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明渊!可是成了?”
姜远用力点头:“应该是成了!”
“快!快给太子用药!”
张锦仪顾不得帝后之仪,连滚带爬窜下火炕,也朝姜远奔来。
姜远道:“陛下、皇后娘娘勿急,还需准备一些事物。”
赵祈佑忙道:“准备何物,明渊快快说来!”
姜远道:“陛下,可命人在此处架了炭炉烧水!”
赵祈佑也不问为何又要烧水,连忙命人抬了个炭炉进来,架了锅便开始烧水。
姜远想了想,又道:“陛下,可命前殿的太医们进来。”
赵祈佑一愣,大袖一甩,冷哼一声:
“那群废物,对太子的病情束手无策,召他们进来有何用。”
姜远劝道:“陛下,太医们乃大周的顶尖医者,他们对太子的病情束手无策,是因为被已往所学限制,怪不得他们。
如今,臣有新的医术,太医们观之更易习得,于我大周有利,于天下医术有利。”
钟阿满讶然的看着姜远,他没想到姜远竟会如此无私。
要知道,不论是医术还是其他技艺,大多都是父传子,师传徒,绝不会轻易授于外人。
对于医之秘术,更是珍而重之。
他认为,姜能让自己帮着打下手,这是沾了堂妹的光,否则姜远制药的过程也绝不会让他看。
现在看来,似乎是猜错了。
“明渊大义!”
赵祈佑由衷赞了一声,大袖又一甩:
“让那群废物滚进来!”
赵祈佑下了旨,前殿的太医们揉了揉膝盖,弯着腰满脸紧张的进得后殿。
皆不知赵祈佑为何又突然召他们进来,难道,丰邑侯的药无效?
司马妙老眼乱转,也不敢乱问,心中竟有些暗喜。
姜远看着一众弯腰垂目的太医,正色道:
“本侯知各位医术不凡,皆有妙手回春之能!
但天下之病症何其多,无人敢言知其全部。
今日本侯有一法,或许对诸位以后行医治病有所帮助。
信本侯者,愿习者,可往向右一步。”
一众太医又是面面相觑,听姜远这意思是,要教他们医术,收他们为徒?
这不是搞笑么,你一个丰邑侯,即便能用偏方救太子,那也不过是一时之幸。
何以敢言收太医为徒!
姜远哪知道太医们是这般想的,他也没有那个收徒的心思。
只不过,他想将细菌学普及到这群顶尖医者群体中罢了。
大周要强盛,医学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将来制药也需要这些人。
太医们弯着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无人动弹。
倒是抬钟瑶进来的那两个大医,犹豫了一下,便往右边站了一步。
有了他俩带头,一部分太医想了想,也跟着移了移步子。
这些人心里想的却是,已经是这样了,万一丰邑侯真有料呢?
即便丰邑侯在吹牛又何妨,往右站一步,最多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若是不往右边站,万一姜远整他们呢。
不多时,大部分太医站在了右边,而以司马妙为首的三四个太医,却是装作没听见。
姜远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像司马妙这等自恃医术甚高之人,有他的自尊心。
也或者说,是守旧之心在作怪。
此时锅中的水已经开了,姜远也不再询问,又从那个大楠木箱里,拿出一个布包来。
布包打开后,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金针管。
姜远选了两只一厘大小的金针管扔进滚水中,又将两个玻璃注射器放了进去。
“诸位太医,看清本侯所为,此法为高温消毒,能杀死细菌,医者器械刀具,大多要如此。”
用滚水煮器械,太医们也是懂的,这不就是去秽么。
但细菌是什么的,他们就不懂了,也没听过,只觉姜远开始吹牛了。
姜远趁着消毒的空档,将微生物、细菌什么的说了一遍。
弯腰垂目的司马妙等人却是不屑一顾,姜远说的那些玩意,纯属荒谬。
姜远根本不去管与司马妙站着不动的那几人,径直又在赵景稷的脚背上取了些脓液,置于显微镜下。
“本侯知你们不信,那便排好队,自行来看。”
姜远也不强求所有太医信他,反正学不学都随他们。
不学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让钟瑶在格书院开设医学课。
没了这群太医,还治不了病了么。
又是那两个抬钟瑶的太医当先上前,他们这一看也如钟阿满先前那般,如见鬼一般。
“这…真有…竟是这般!”
那俩太医震惊得说话都不利索。
站在右边的几个太医,见他二人这般表情,好奇心大起,也排了队上前观看。
于是,一群人就都像见了鬼一般。
司马妙等人也被右边的响动吸引,他们很想知道这些同僚,从那个奇形怪状的铜管中看见了何物。
但此时他们哪里好意思过去,只得又装听不见,待得以后再问同僚就是。
“侯爷,这些就是细菌?”
有俩太医稳了稳心神,问道。
姜远点点头:“正是,这些为何物,钟阿满已是知晓,稍后你们自行问他便可。
接下来,且看本侯如何治这些细菌。”
姜远说完,将锅中的注射器与黄金针头捞出,将两样物事组装好。
姜远特意交待钟瑶:“钟大夫,记好每一个步骤。”
钟瑶用力点头:“嗯!”
姜远也不多言,将昨日弄好的蒸馏水拿了出来,往里面加了一小撮精盐。
姜远要配生理盐水,但这个比例他却是记不太清了,只能估摸着来。
但好在这个影响不是很大,风险也极小。
调配好生理盐水后,姜远又出来一支玻璃试管,舀了一点点青霉素装进去。
他不清楚赵景稷是不是对青霉素过敏,只能用一点点剂量先试试。
这是关键一步,如果他对这个不过敏,那他这条小命就保住了。
姜远用盐水融了青霉素,用注射器一吸,将青霉素吸了进去。
“钟大夫,看好,注射器吸入药液后,要往回推一点,将里面的气尽皆排掉。
否则气入病人之体,危矣,切记!”
“嗯!”
钟瑶点点头应了,却是问道:
“侯爷,病人服食汤药,不也是有气么?这是否多此一举?”
姜远笑道:“本侯此法,又不是给病人喂食。”
“哦,…嗯?”
钟瑶一愣,惊声道:“侯爷,既不是喂食,那岂不是…”
姜远点头道:“正是,本侯此法为皮下注射,就是将药直接打进皮肉中。”
姜远这话一出,不仅钟瑶呆住了,一众太医也惊恐的看着姜远。
钟阿满更是心惊胆颤,急声劝道:
“侯爷,慎重啊,此术从有人用过!听都没听过!”
姜远道:“今日你不是见着了?但要注意,今日注射之药是青霉素,专治感染,其他的药万勿往人身上打,会死人的!”
赵祈佑与张锦仪也瞪了双目看着姜远:
“明渊,你是说,要将这药直接打进太子体内?”
姜远点头道:“不错,唯有此法可救。”
赵祈佑还没出声,司马妙却又是跪下了:
“陛下不可啊!太子乃幼龙之躯,怎可破肤伤肉,丰邑侯此法闻所未闻!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那几个与司马妙站一块的太医也齐齐跪了下去。
姜远突然心头火起,这司马妙真是顽固不化,只会说陛下三思么?
“思雷老幕啊!雷个老扑该!”
姜远气得将从卓船匠那学来方言都骂出来了,抬脚就往他身上踹,踹得司马妙满身脚印。
都到这时候了,司马妙还整出个什么幼龙之体,不可破皮伤肉的话来。
不踹他踹谁。
赵祈佑看看姜远,又看看司马妙,咬了咬牙:
“明渊,朕信你!”
“陛下三思啊!”
司马妙被踹得满地乱爬,仍重复叫嚷着。
姜远哼道:“陛下,将这些人赶出去吧,心烦!”
赵祈佑也很恼火,司马妙自己无对策,偏偏叫得最大声。
赵祈佑低喝一声:“来人,拖下去!”
几个金吾进了后殿,拖了司马妙等人便走,但他们口中仍在喊三思。
似乎不这样喊,就显得不忠。
姜远也不再理会那几只苍蝇,拿了布帕沾了酒精,在赵景稷那胖嘟嘟的胳膊上擦了擦。
而后手腕稍稍一抖,用了点暗劲将针头打进了太子的胳膊。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姜远只给注射了一点点剂量,等了约半炷香后,见得赵景稷的胳膊并无红肿,他就知道成了。
赵景稷命不该绝。
姜远再不迟疑,调大了些剂量,往赵景稷的臀大肌上再扎了一针。
“明渊,这样行么?!”
赵祈佑忐忑的问道。
因为钟阿满施的针灸只能保赵景稷二十个时辰,此时已过了十五六个时辰,时间已是不多。
姜远呼了口气:“应该问题不大。”
赵祈佑见姜远这般说,也稍稍放了放心。
姜远叫过钟阿满:“你拿着酒精给太子擦额头,以助太子快速退烧。”
钟阿满连忙应道:“是!”
窗外的太阳缓缓移动,当照进窗户的阳光,慢慢变得昏黄时。
此时距钟阿满施针灸术的时间,早已过了二十个时辰。
距姜远给太子注射青霉素的时间,也已过了数个时辰。
但赵景稷却是呼吸越发平稳,姜远拉开他的衣衫一看,只见身上的紫斑已是极淡了。
赵祈佑过来一看,见得这情形,喜道:
“明渊!真乃神医!”
“哇…”
就在这时,昏迷不醒的赵景稷突然醒了,哭声也嘹亮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