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浪审慎地打量着登船的两人,开门见山地问道:“顾先生此来何事?”
顾凯笑着抱拳作揖,“在下乃是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只好充当跑腿的,来给将军送一封信。”
徐浪耳朵一动,他注意到顾凯对他的称呼,不是海上普遍喊的大船头,而是将军。
这个称呼令他烦躁的内心,禁不住一烫。
“什么信?”
顾凯对身后的马明招了招手,刚将张少古搀扶过来的马明,自怀中取出一封未开封的信,上前交给侍者,竟由侍者再转给徐浪。
徐浪诧异地翻转了一下信封,确认是密封完备。
当着顾凯等人面,直接撕开,抽出里面的信件,迅速扫视了起来。
“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吗?说麻叶已经和你们唐统领商谈好了,真是胡扯,哄骗三岁小孩呢?”
徐浪没有勃然大怒,没有大声呵斥,而是极其冷静理智地挥动着手中的信件,质问眼前的顾凯。
顾凯笑着作出投降状,“在下可不知信上写的什么,这只是唐大人教给在下的一封信而已,您若有疑虑可回信给他,或者一个口信让我等带回去也可。”
徐浪眉头紧皱,手指捏着信纸,不自觉地来回踱起步来,谁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地转头对眼前的书生道:
“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知道我兵分三路,即便麻叶同意了,还有陈东,就是要退要留,按理来说,我作为大哥的都要和他们商议一下。许他们不仁,不能许我不义。”
顾凯木讷地点了点头,“将军仁义,应该的,那我们就先回去复命。”
说完,毫无留恋地对马张二人挥了挥手,转身便要下船,只是在他刚跨过船舷,顺着绳梯下了一半时,忽如刚想起来似得,说道:
“啊,差点忘了,唐统领说为了表现他的诚意,他已经让岑港的守军撤了,您要是想上岸休整,可以随便去,还有,您跟陈东将军说一句,他的军营可以扎在城东,您的军队就看着随便扎营吧。”
说完这句话,顾凯迅速下落到小舟之上,并命令船工操持桨撸迅速划走。
徐浪闻言瞪大眼睛,眼见小舟要脱离他控制的水域,当即怒喝一声:
“给本将军,拦住他们。”
哈以一声,舟船齐动,迅速将刚刚离开的顾凯等人重新扣下。
“你话里什么意思?”徐浪质问着被重新押解上船的顾凯三人。
“就是那个意思啊,麻将军,陈将军都没问题,所以只剩您了,您愿意登岸休整也好,退回海门岛也好,唐统领说都可以啊,信上没写吗?”
顾凯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张少古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这是唱的那出戏,但听顾凯频繁提到那个姓唐的,不用猜也知道,这定然又是那家伙在背后耍阴谋。
那家伙太阴险,无论做什么事自己从来不出头,总是将他们这些人推出来当枪使。
难道就不怕这个徐浪觉得自己上当,一怒之下将他们砍了?
马明没有张少古的心思,手攥着白杆长枪的他,眼观六路估算着用手里枪能不能勾住旁边的船,趁乱的时候将顾师爷和张少古带走。
原本白杆枪枪头是直的,可被姓唐的看了一眼后,便又加了一道弯钩,改成了勾连枪的模样。
如此一来,白杆枪陆上可对骑,海上可对船,攻守兼备,甚的秦贞素喜欢,如今正在加速仿制,争取全军换装。
马明有幸得到了第一杆试用,心情激动,总想着要在哪儿试用一下。
至于徐浪的威胁,二人显然都没放在心上,不是他们有多自大,而是就在刚刚上舟又重新回船的功夫,每个人身上都预设了土瓦罐雷在怀中。
徐浪要敢用强,那他一定先死。
徐浪脸色阴晴不定,而就在这时,忽有喽啰来报:
“报,大船头,对面岑港上的郑军撤了。”
这回喽啰学聪明了,没登主船,而是站在一条舰船上仰头高喊。
徐浪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他瞪着顾凯等人,瞳孔一阵震颤。
“真,真撤了?”
顾凯坦然道:“唐大人说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样子,童叟无欺,诚信经营,方能创百年老店。”
徐浪虽然觉得这话狗屁不通,但岑港那个不知名守军的撤退,还有顾凯刚刚不加掩饰的话,令他内心深处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陈东降了,麻叶给他送来一封信,明面上询问他的意思,可明眼人都知道他也想降,只不过还假仁假义地问他这个大哥的看法。
原本说好的,打一场,打上岸再跟姓唐的谈,能争取更大的利益。
如今三天过去,所有人都被逼的寸步不得登岸,有人的心思便开始浮动了。
徐浪咬咬牙,狠声道:“玛德,赌了,唐统领在哪儿?我要当面见他,其他人不行。”
顾凯笑着道:“哦,他原本今天要回京的,你知道的天子宠臣嘛,京城一直催,不过他为了等徐将军,特地在岑港城中为将军设宴一桌,与徐将军会晤后,他便要立刻回京。”
徐浪杀伐决断多年,知道此时不能再犹豫,否则谁也不知陈东和麻叶那两人会不会为了富贵,转头将他卖了。
当即果断地升起主帆,发出号令,向那做不起眼却当了他三天的岑港进发。
岑港城中。
站在城头上的孙山焦躁不安地,频频向海面张望:
“他们几个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曹吉祥捏着一块锦绣绣帕不听地擦着鬓角额头的汗珠,点头附和道:
“是啊,这些海盗穷凶极恶地,唐兄弟,不该让戚文明撤走的,万一那些倭寇再攻来可怎么办?”
站在二人周围江南一众官员,跟着点头附和,言语间既有谄媚又有胆颤。
“是啊,是啊,倭寇都是背信弃义之辈,万一真攻来,我等可如何是好?”
“玩的太大了,太冒险了,我等存亡事小,连累了曹公公和孙巡抚事情便大了。”
“是啊,是啊,太儿戏,年龄小做事就是欠考虑,真能如此行险?”
“咦,他人哪儿去了?”
“唉,刚才还在这儿来着?不会是跑了吧?”
“啊,他跑了,我们怎么办?”
“天子宠信小儿,国将不国啊。”
不知是谁开的头,痛骂奸佞误国之声骤然升腾而起,孙山脸色涨红的刚要张口训斥这帮只会起哄之人,千里镜中忽然冒出一杆白帆,帆头之上赫然挂着硕大的“徐”字旗,情不自禁之下惊呼一声。
“来了!”
此声一出,城头之上霎时间万籁俱寂。
恰在此时,忽听咯喽一声,一名胆小的官员,竟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吓死当场,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与城头上骚乱不同的是,城门门洞中却安静的出奇。
白盔白甲的捉刀卫,按刀侍立两旁,一股肃杀迅疾弥漫开来。
秦贞素神情严肃,凝望着紧闭的城门,忍不住问旁边的少年:“你确定他会进城投降?”
唐辰一脸冷笑,“寇通赌,赌凶为寇,所谓盗寇不过是更大的赌徒而已。
他不甘心输,那只有赌,美其名曰:博一把大的。
还自我安慰说,这是最后一把。
殊不知,每每说出此话,将会输的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