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回味,发现谢清风在《遗珠》后半段的着墨,更多倾注在了柳如珠如何凭借自身技艺与头脑,于商海中一步步站稳脚跟,将“锦云轩”经营得风生水起。
谢清风笔下的柳如珠,专注于画新绣样时的凝神,与客商周旋时的从容,管理绣坊时的井井有条等等这些细节勾勒出的,是一个脱离了后宅依附后在更广阔天地里施展才华的迷人女子。
“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有魅力的。”虞皇后心中暗赞。她不禁联想到自己膝下的几位公主,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可正因如此,才更易被繁华迷眼,不识人心险恶。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未来或许也可能被某个看似才俊、实则如陈景安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子给欺骗,虞皇后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揪紧。 深宫妇人的悲剧她见得还少吗?即便是公主,若所托非人,一生的苦楚又岂是身份尊贵所能抵消的?
“不能让她们只知柔顺却不知人心叵测,不知女子立世,终究需有自身的依仗。”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
她再次拿起那份《京报》,对侍立一旁的女官吩咐道:“去,将几位公主都请来。再将这《遗珠》的故事,让人仔细抄录几份,务必让她们每个人都好好读一读,仔细想一想。”
“这谢清风......”虞皇后突然对谢清风的能力多了几分认可,“笔下确有乾坤。”
她之前因景琰受罚而对谢清风存的那点芥蒂,在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一个能写出如此格局如此气度文章的人,其心术和风骨,或许远非她之前所臆测的那般狭隘。他让皇子挑粪,或许当真只是为了磨砺其心志,体会民生多艰。
“来人。” 虞皇后扬声唤来贴身女官。
“娘娘有何吩咐?”
“去将本宫库房里那套紫檀木嵌螺钿的文房四宝找出来,再选几匹新进的苏杭软缎,一并赐予国子监谢祭酒。”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就说是本宫赏他《遗珠》一文写得好,于教化有益,辛苦了。”
女官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应下:“是,娘娘。”
皇后的赏赐送到国子监时,谢清风正在值房内与几位博士商议今岁明算科秋闱事宜。
“皇后娘娘......赏赐微臣?”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前几个月他入宫奏对时这位皇后娘娘虽礼仪周全,但那目光掠过他时,还是带着一种因萧景琰受罚而生的芥蒂,可谓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恭敬地跪下听旨。内侍尖细的声音宣读着皇后的口谕,无非是“《遗珠》一文写得好,于教化有益,辛苦了”之类的褒奖之词。
听着听着,谢清风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哦哦,原来是遗珠啊,那没事了。
他对他的文笔还是很有自信的。
很快,不止是皇后,谢清风接二连三地收到了皇宫内各个宫的娘娘们来的赏赐。
甚至有一次还是在谢清风和萧云舒在国子监革创班讨论他们的新发明的时候。
“陛下,臣以为不然,此学子设计巧妙,借用了河道落差之力,看似薄弱,实则是,”
两人正专注于技术问题,忽闻内侍通传:“启禀陛下,华贵妃娘娘宫中来使,言有物赐予谢祭酒。”
争论声戛然而止。
萧云舒眉头微挑,直起身,目光从模型上移开,落在了谢清风脸上。
那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语。
谢清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躬身:“陛下,这.....”
“宣。”萧云舒只吐出一个字,语气平淡道。
华贵妃宫中的内侍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进来,恭敬道:“谢祭酒,娘娘说近日天干物燥,特赐您一罐宫中秘制的枇杷秋梨膏,润肺生津,望您保重身体,多为咱们写出好故事。”话里话外,依旧是《遗珠》的功劳。
谢清风在萧云舒犀利的注视下,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接过锦盒道:“微臣,谢华贵妃娘娘赏赐,娘娘千岁。”
他刚直起身,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放下,殿外又响起了通传声:“启禀陛下,柳贵妃娘娘宫中来人——”
萧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清风,那眼神分明在说:行啊,谢清风,朕的女人,倒是都被你笼络得挺周到。
谢清风额角几乎要冒出冷汗,只能再次摸了摸鼻子,略显僵硬地转身,迎接柳贵妃的赏赐,这次是一套上好的湖笔。
“柳娘娘说,谢祭酒行文流畅,字字珠玑,特赐此笔,望您妙笔继续生花。”
谢清风:“微臣,谢柳贵妃娘娘恩典。”
谢清风也不知道怎么地,莫名其妙有点心虚呢,迎接着萧云舒意味不明的目光,简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萧云舒看着他这副窘迫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道,“看来谢爱卿这市井闲谈,不止是谈给市井听的。罢了,东西既收下了就好好写,莫要辜负了朕这后宫诸位娘娘们的期待。”他特意在朕这后宫几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谢清风连忙躬身应道:“臣,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