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阶梯的回音里,黑袍人的话像根细针,直扎进陈万辉的识海。
他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命运之力侵蚀神魂的征兆,可更疼的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少年时在断崖边捡到的命轮残片,十五岁为救梁婉硬抗三重雷劫,三十岁在血云谷与许瑶共御毒雾......原来都是被编织好的丝线?
你说我是棋子。陈万辉的声音比青铜更冷,掌心却悄悄攥紧慕婉儿的手。
少女的指尖在发抖,像片落在冰面上的蝶,他轻轻用拇指蹭过她虎口的薄茧——那是三年前为他挡下暗箭时留下的。可棋子会自己咬断丝线吗?
黑袍人低笑,兜帽下的黑暗里泛起两点幽绿磷火。你以为那些是巧合?
血云谷的毒雾提前三日扩散,是我推的;雷劫里那道偏移的紫电,是我引的。
你每一次,都在为命轮补全最后一道裂痕。
陈万辉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裂隙深处,那枚悬浮的青铜命轮上,确实缺着一道纹路——与怀中玉符里的残片形状分毫不差。
原来他穷尽半生寻找的,不过是猎人撒下的诱饵。
慕婉儿突然拽了拽他衣袖。
少女的睫毛在颤抖,可眼睛亮得惊人:万辉哥哥,你说过命运是河,我们是鱼。
鱼游得再急,也改不了河的方向?她仰起脸,鼻尖还沾着刚才逃跑时蹭的灰尘,可我见过你逆着河游,溅起的水花能打湿整片天。
雷长老的短刀突然发出嗡鸣。
老护卫的背挺得像杆枪,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当年在青岚山,小公子被妖兽咬断半条腿,爬了十里山路到药庐。
老奴问您疼不疼,您说疼,但我要活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现在您要活成什么样,老奴就陪您砍出什么样的路。
陈万辉突然笑了。
他松开慕婉儿的手,却将她往雷长老身后又推了半步。
识海里的命轮残片在发烫,那些曾被他视作累赘的命运线,此刻竟顺着血管开出金红的花。原来你们怕的不是我反抗。他抬头望向黑袍人,是怕我真的信了自己能赢。
话音未落,他心口的神血突然沸腾。
那是祖先留下的禁忌血脉,每一滴都灼烧着二字。
命轮残片地裂开,化作万千金芒没入他四肢百骸。
慕婉儿惊呼出声——陈万辉的瞳孔里,正流转着完整的青铜命轮纹路;他的气息如火山喷发,从灵帝巅峰直接冲破桎梏,在虚空中炸出一圈又一圈金色涟漪。
灵帝圆满?黑袍人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他抬手时,青铜戒指突然渗出黑血,你不该......
该与不该,我说了算。陈万辉抬手一抓,空中竟凝出柄半透明的金刀。
刀身流转着命运线的纹路,正是他这些年在命轮残片里窥见的逆命斩。
黑袍人彻底暴起。
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所过之处空气扭曲成无数小漩涡——那是命运法则在重塑现实。
慕婉儿只觉眼前一花,雷长老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短刀交叉护在她头顶:闭眼!
陈万辉却看得清楚。
黑袍人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线上,前一秒的攻击还未落下,后一秒的杀招已到面门。
他想起慕婉儿说的,突然将金刀插入地面。
命轮纹路从刀身蔓延,在脚下铺出张金色大网——这是他根据裂隙里的命轮残图,自创的逆时域。
你以为能困住我?黑雾里传来嗤笑。
陈万辉抹去嘴角血迹——刚才强行开启逆时域,他的经脉已经裂开细小血口,我要让你看看,被自己的法则反噬是什么滋味。
金色大网突然倒流。
黑雾里传来惨叫,黑袍人的身影被扯成碎片又重新拼接,每一次重组都多出道血痕。
陈万辉踏着逆时域的光纹逼近,金刀在掌心转了个花:你说我在推动命运,可你忘了——他一刀劈下,刀光撕裂黑雾,我陈万辉,就是命运最好的推手。
闷响如春雷。
黑袍人胸口出现个透明血洞,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心脏正被金色命运线绞成碎片。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有要守护的人。陈万辉抽出金刀,血珠顺着刀脊滴落,在地面溅出细小的金斑,而你,只有恐惧。
最后一丝黑雾消散时,整个青铜大厅开始震动。
慕婉儿扑过来抓住他衣袖,雷长老的短刀仍紧绷着指向虚空——但已经不需要了。
陈万辉能感觉到,那些曾像蛛网般笼罩大陆的命运锚点,正随着命主的死亡逐一崩解。
风从破碎的穹顶灌进来,带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这是他近百年没闻过的自由气息。
该回家了。他转身,对慕婉儿和雷长老笑。
少女的眼睛亮得像星子,雷长老的刀终于垂落,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抹了把眼角。
回到青岚宗时,正是晨雾未散的清晨。
山门前,梁婉抱着个青瓷药罐,许瑶正踮脚往门楣上贴二字——她们早收到雷长老用传讯玉符递回的消息。
看见陈万辉的身影,梁婉的药罐落地,许瑶直接从门楣上跳下来,发间的银铃叮铃作响。
你瘦了。梁婉摸着他的脸,眼眶泛红。
她总说自己最会看气色,此刻却连他衣襟上的血渍都顾不得,伤着哪儿了?
我新炼的续脉丹......
万辉哥哥!许瑶扑进他怀里,发顶的珠花蹭得他下巴发痒,听说你把那什么命主砍了?
我就说嘛,你连我偷喝你灵酒都能抓现行,还治不了几个老古董?
慕婉儿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悄悄抿嘴。
陈万辉却突然伸手,把她也拉进怀里:都在,才是回家。
三日后,陈万辉在青岚峰顶宣布建立天命盟。
他站在云头,身后是梁婉的药庐、许瑶的机关阁、慕婉儿的星象台,雷长老穿着新制的玄铁卫服,守在阶下。天命盟不掌命运,只守平衡。他的声音传遍大陆,往后,每个人的路,自己走。
飞升那日,九霄雷霆聚成华盖。
陈万辉站在雷海上,低头望向山门前的三女。
梁婉捧着他常用的玉杯,许瑶举着他未完成的机关图,慕婉儿怀里抱着那只总爱啄他衣角的灵雀。
等我。他说。
雷霆落下的瞬间,他看见三女同时笑了。
梁婉的笑像春阳,许瑶的笑像星火,慕婉儿的笑像他第一次在裂隙里看见的命轮残片——温暖,明亮,带着破局的锋芒。
后来,玄幻大陆有了新的传说:那个逆命登顶的男人,在天界开辟了片新的星野;而他留在人间的三个道侣,一个成了生死人、肉白骨的医圣,一个造了能飞九天的机关舟,一个画出了能测天命的星图。
再后来,有人在某个春晨看见,三道流光划破天际,直上九霄。
命运的河依然流淌,可河里的鱼,终于能自己决定,要游向哪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