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辉望着玄无极消失的雪幕,睫毛上的冰碴子被体温焐化,顺着眼角滑进衣领,凉意直窜后颈。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神血印记,那枚暗金纹路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像老祖宗残页里提到的神血锁在共鸣——三百年前,那位纵横九域的陈家家主陨落前,是否也在这样的风雪里,触摸到了类似的真相?
公子。慕婉儿的声音带着寒气,她指尖仍攥着他衣袖,掌心凉得像块冰玉,玄无极的话...会不会是诈?少女的金红瞳孔还未完全褪去,眼尾沾着细碎冰晶,映得眼底的担忧愈发清晰。
陈万辉收回视线,看到她发梢结着的冰棱——刚才血脉共鸣时,她强行承受了他渡入的神血,灵元几乎枯竭。他低笑一声,指腹擦去她眼角的冰碴,他没必要在将死时说谎。玄无极最后那抹震惊太真实了,那是强者被打破固有认知的慌乱,他怕的不是我,是棺材里的东西。
而棺材里的东西...和命运执笔人脱不了干系。
雷长老突然咳嗽一声,从储物戒里摸出个青铜酒壶,拔开塞子灌了口烈酒。
酒气混着风雪飘过来,陈万辉嗅出那是北域特有的熊胆烧。老奴在玄域当差时,听过些老话。雷长老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命运执笔人不是人,是个局。
三百年前突然冒出来的那群能改命数的怪物,说没后手谁信?他把酒壶塞进怀里,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公子要查,老奴背棺材都跟着。
陈万辉转身看向冰崖下的裂隙——方才玄无极消失的方向,风雪正顺着一道黑黢黢的裂缝倒灌进去,像巨兽在呼吸。
他从衣襟里掏出枚古朴玉简,表面的刻痕泛着幽蓝,那是三年前在命运裂隙最深处捡到的。这上面说,命轮是执笔人的核心。他将玉简递给慕婉儿,少女指尖刚触到玉面,就猛地一颤,好重的因果气!
所以必须进去。陈万辉将玉简收回,神血在体内流转,方才消耗的三成功力已恢复两成。
他望着慕婉儿发白的唇色,声音软了些:你若害怕——
我不怕。慕婉儿打断他,银铃在腰间轻响,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但你刚用了破妄式,神血本源受损。她拽住他手腕,指尖按在他脉搏上,跳得这么乱,至少要养三天。
雷长老突然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掌摊开,几枚金色符箓躺在掌心里,泛着暖光:这是老奴早年在焚天谷求的九死符,能替人挡三次致命伤。他将符箓分别塞进两人袖中,指节上的老茧刮得陈万辉手背发痒,当年护小少爷出玄域时用过一枚,管用。
陈万辉望着老人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在族学里被欺辱的小崽子时,是雷长老蹲在墙根教他怎么把石子儿甩进三丈外的瓦罐。雷老。他伸手按住老人肩膀,这次你留在外面。
放屁!雷长老吹胡子瞪眼,储物戒里又摸出柄锈迹斑斑的短刀,当年你娘把你塞进我怀里时说老雷,我陈家的种,要么站着活,要么站着死,现在你要赶我走?短刀出鞘半寸,寒芒映得他眼底发亮,除非你踩着我尸体进去。
慕婉儿突然轻笑一声,她松开陈万辉的手,指尖掐了个法诀。
少女周身腾起淡金光芒,那是神血共鸣残留的力量,公子,雷老说的对。她望着裂隙深处翻涌的黑雾,耳坠上的珍珠微微发烫,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等我们。
陈万辉望着两人,喉结动了动。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走吧。他率先走向裂隙,靴底碾碎冰面的脆响在空谷里回荡,记得跟紧,裂隙里的空间乱流能把灵尊撕成碎片。
裂隙比想象中更深。
三人刚踏入,陈万辉就觉耳膜嗡鸣——周围的空气像被抽干了,连灵元流转都变得滞涩。
慕婉儿的银铃突然炸响,她拽住陈万辉后领:小心!
一道青黑色气流从头顶劈下,陈万辉旋身推开慕婉儿,神血凝聚成小剑挡在身前。的一声,气流撞在剑上,竟发出金属交鸣。
雷长老的短刀已出鞘,刀身缠着红色符纸,是空间乱流凝形!他大喝一声,短刀劈向左侧,另一道气流被斩成两段,跟紧我!
三人在乱流中穿行,陈万辉能感觉到神血印记越来越烫,像有根线在牵着他往更深处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裂隙尽头,一座青铜巨轮悬浮在虚空之中。
轮盘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每道纹路都流淌着星河般的光,而轮心处,隐约能看到一口黑棺的轮廓。
命轮...陈万辉喃喃出声,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慕婉儿的手从背后攀上他肩膀,带着几分颤抖:好强的命数之力...我好像能看见自己的过去未来。雷长老的短刀落地,他盯着轮盘,瞳孔里映出无数重叠的画面,这...这是老奴当年在玄域杀的那个叛徒,他本该死在刑台的...
陈万辉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轮盘,剧烈的刺痛就从指尖窜遍全身。
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穿着黑袍的男女在祭坛前跪拜,黑棺里伸出苍白的手,将命轮按进大陆核心;鲜血染红的星图上,命运议会四个大字在燃烧;最后是老祖宗的脸,他咳着血,将半块玉珏塞进婴儿口中——那玉珏,正是陈万辉胸口的神血印记!
原来如此...陈万辉喘息着,神血如沸腾的岩浆在体内乱窜。
他终于明白老祖宗的残页里为何总提神血锁——那不是锁,是钥匙!
是打开命轮秘密的钥匙!
公子!慕婉儿的尖叫刺穿他的思绪。
陈万辉猛地抬头,只见命轮中央的黑棺突然裂开一道缝,无尽的红芒从中涌出。
轮盘上的符文开始扭曲,汇聚成一只猩红的眼睛,瞳孔里流转着星河倒转的景象。
欢迎加入命运议会,新的一员。
沙哑的低语在脑海中炸响,陈万辉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钻进了识海。
他想抽手,却发现手掌像被焊在轮盘上。
慕婉儿扑过来拽他,却被一道红芒弹飞,撞在裂隙壁上。
雷长老的短刀砍在红芒上,火星四溅,退开!老人吼着,将最后三张九死符拍在陈万辉后心。
猩红眼睛缓缓闭合,陈万辉眼前一黑。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慕婉儿带着哭腔的呼喊,看见雷长老踉跄着去扶她,还有命轮深处那口黑棺,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沉睡的人,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