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骑在风雪中穿行了七日。
当最后一片雪瓣粘在陈万辉睫毛上时,雷长老突然勒住马缰,青铜马铃的脆响被风撕成碎片。
到了。
陈万辉抬头。
眼前的山壁像被巨斧劈开,露出深不见底的裂隙,幽蓝雾气从谷底翻涌而上,将天光绞成碎银。
慕婉儿裹紧斗篷的手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那雾气里浸着比北境风雪更冷的寒意,像是有活物在舔舐皮肤。
玄冥渊。雷长老跳下马,靴底碾碎结在地面的冰壳,净血池在最深处。他指向裂隙下方忽明忽暗的光点,那光...是上古冰龙的泪。
陈万辉翻身下马,掌心的封灵玉突然发烫。
这是自命运裂隙异变以来,神血里蛰伏的意志第一次主动躁动。
他按住心口,能清晰听见血管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嘶鸣,像是某种存在在恐惧。
你怕这个地方?他低笑一声,声音被寒气冻得发颤。
慕婉儿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他足尖一点,如苍鹰般跃入裂隙。
风卷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转眼间便没入雾气。
主上!雷长老急得要追,却被慕婉儿拉住手腕。
少女指尖的温度比雾气更冷,她盯着裂隙方向,眼底泛起与陈万辉神血同色的金纹:他的神血在共鸣。
裂隙内的寒气果然比外头更烈。
陈万辉下落时,发梢结出冰晶,每呼吸一次,肺叶都像被冰锥刺了个对穿。
但他顾不上这些——体内那道意志正疯狂翻涌,仿佛要将他的心脏揉碎。怕了?他咬着牙,那你更该看看,我陈万辉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
净血池的光越来越近。
那是一潭泛着幽蓝的池水,水面浮着细碎的冰晶,却不结冰,反而腾起蒸蒸白气——那是极寒与极纯的矛盾共生。
陈万辉的靴尖刚触到池边的岩石,岩壁突然发出闷响。
阴影来得毫无征兆。
陈万辉本能地旋身,玄铁重剑已出鞘。
寒光掠过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足有十丈高的冰兽,浑身覆盖着菱形冰晶,尾椎处拖着三根锋利的冰刺,一双眼睛像嵌在颅骨里的寒星,正死死盯着他。
远古冰兽。雷长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陈万辉抬头,正见老人踩着岩壁跃下,手中捏着三张泛着金光的符纸,净血池的守护者,传说能冻结灵尊的灵力!
冰兽的吼声震得岩壁簌簌落石。
陈万辉感觉耳膜生疼,握剑的手却更紧了——他能察觉到,神血里的意志在冰兽出现后突然沉寂,像是在等待什么。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低喝一声,重剑斩出赤金色剑芒。
冰兽轻易偏头躲过,尾刺横扫而来。
陈万辉旋身避开,却觉腰间一凉——尾刺擦着他的皮肉划过,在衣物上留下三寸长的冰痕。
更糟的是,那冰痕正在迅速蔓延,转眼间冻住了他半边腰腹。
万辉!慕婉儿的声音混着风声炸响。
陈万辉抬头,正见少女站在岩壁上,双手结印,指尖凝出与他神血同色的冰晶。
双生血脉的共鸣在空气中激起涟漪,冰兽的动作明显一滞。
好机会!雷长老甩出符纸,三张符凌空展开,化作金色锁链缠向冰兽四蹄。
老人咬破指尖,在锁链上点了三点,困兽锁,封它三息!
三息足够陈万辉做很多事。
他运转神血之力,被冻住的腰腹传来灼痛——神血的热度正在融化冰痕。
赤金色光刃在掌心凝聚,他踩着锁链跃上冰兽脊背,重剑直刺其颈后三寸。
冰兽发出刺耳的哀鸣,右翼突然暴长三尺,将陈万辉掀飞出去。
陈万辉撞在岩壁上,喉间一甜,却强撑着没让血溅出来——他能感觉到,神血在体内翻涌,几乎要冲破他的控制。不能失控...他咬碎舌尖,剧痛让神智清明几分,若神血暴走,婉儿和雷老...还有整个北境...
慕婉儿的冰晶链突然缠住冰兽左眼。
冰兽吃痛,甩尾扫向少女。
陈万辉瞳孔骤缩,也顾不得神血反噬,反手掷出重剑。
玄铁剑带着赤金流光穿透冰兽尾刺,将其钉在岩壁上。
现在!雷长老的声音带着狂喜。
陈万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冰兽右翼下露出碗口大的破绽——那里的冰晶较薄,能看见底下暗红的血肉。
他没有犹豫。
神血之力在掌心凝聚成更耀眼的光刃,他踏着冰兽的脊背狂奔,在冰兽甩头的瞬间跃起,光刃精准刺入那处破绽。
冰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右翼轰然碎裂。
冰晶如暴雨般坠落,陈万辉借力跃入净血池。
池水刚没过脚踝,陈万辉就倒抽一口冷气——那冷意不似冰兽的寒,更像是要直接冻住灵魂。
他咬着牙沉下去,直到整个人浸没在幽蓝中。
池水瞬间沸腾,无数细小的冰针从四面八方刺来,在他皮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珠。
但这些痛都比不过体内的翻涌。
那道蛰伏的意志正疯狂挣扎,像是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钻出去。
陈万辉闭目凝神,神血运转到极致,试图将那意志压入池底的净化之力中。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
低哑的声音在识海炸响。
陈万辉猛然睁眼,池水在他周围形成漩涡。
他看见自己的瞳孔在水面倒影中泛着不属于自己的金光,像两盏被点燃的金灯。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却感觉有另一只手正从意识深处伸出来,扣住了他的心脏。
净血池的光突然大盛。
陈万辉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一个念头是:雷长老说的净化,怕不是要先扒了这层皮。
池水翻腾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掌心里的封灵玉裂开细缝,一缕幽蓝雾气渗入池水,与那道金色意志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