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刃。我攥着地质队的介绍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黑风坳。当地向导老李头死活不肯往前,把羊皮袄裹得更紧:“后生,这地邪乎得很,夜里听见吹唢呐声,千万捂紧耳朵!”
我望着远处起伏的荒山,枯树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鬼。作为来考察矿产的新人,我本以为只是次普通的野外作业,直到看见山脚下那座歪斜的石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唯有“吹死狼”三个红字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
天黑前,我在废弃的矿洞旁支起帐篷。风钻进洞口发出呜咽,像有人在低泣。正准备煮泡面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唢呐声。曲调古怪阴森,明明是喜庆的《百鸟朝凤》,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悲凉。
我想起老李头的话,刚想捂住耳朵,就听见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月光下,一个穿着褪色红嫁衣的女子缓缓走过,她的绣花鞋沾满泥浆,长长的红头绳拖在地上,在砂石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救......救我......”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风撕碎的纸片。我壮着胆子掀开帐篷,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串脚印延伸向黑暗深处。脚印旁边,散落着几根灰白色的兽毛,在风中轻轻颤动。
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狼嚎惊醒。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帐篷外。我摸出地质锤,手心全是冷汗。月光透过帐篷,映出一个巨大的狼影,它的轮廓扭曲变形,背上似乎还驮着什么东西。
“吹唢呐的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白发老头不知何时站在帐篷里。他脸上布满刀疤,右眼空洞,脖子上戴着生锈的铜铃,铃铛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
还没等我开口,老头就将一把唢呐塞进我手里:“用这个保命!照着曲谱吹,千万别停!”说完,他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我借着月光翻开泛黄的曲谱,上面的音符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成的。
帐篷外的狼嚎声愈发凄厉,还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声响。我鼓起勇气吹响唢呐,曲调刚起,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无数灰白色的狼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嘴里淌着腥臭的涎水。更诡异的是,每只狼的脖颈都套着铁环,铁链另一端连接着山顶。
在狼群中央,那个红衣女子骑在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狼身上。她的嫁衣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爪痕,而她的脸,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唯有一双眼睛依然透着哀怨。
“还我命来!”她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狼群发起攻击,利爪抓挠着帐篷。我拼命吹奏唢呐,曲声越来越急促。神奇的是,随着乐声响起,狼群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纷纷后退。
红衣女子发出尖锐的尖叫,她身下的巨狼突然直立而起,化作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穿着清朝官服,脸上戴着狰狞的狼头面具,腰间挂着的玉佩上,赫然刻着“吹死狼”三个字。
“当年你爷爷用唢呐破了我的血祭,今天我要让你们断子绝孙!”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一挥手,狼群再次扑上来。我感觉唢呐声越来越弱,曲谱上的血字开始模糊,仿佛正在被什么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老头留下的铜铃。摘下铃铛摇晃,清脆的铃声与唢呐声交织在一起。狼群突然停住,仰头发出悲鸣。红衣女子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她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终于......可以结束了......”
原来,两百多年前,这个男人是当地的县令,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听信妖道的话,抓来一百个童男童女,在月圆之夜用唢呐声引狼献祭。红衣女子就是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在反抗中被杀死,魂魄被封在狼头面具里,被迫为县令驱使狼群。
随着真相大白,男人的身体开始崩溃,化作一堆白骨。狼群也纷纷倒地,化作灰白色的尘埃。红衣女子的魂魄飘到我面前,轻声说:“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孩子......”说完,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化作漫天星光。
天亮时,老李头带着村民们赶来。他们看着满地的狼毛和破碎的面具,惊讶得说不出话。我将唢呐和铜铃交给村长,希望这些能永远封存那段血腥的历史。
回到城里后,我时常会梦到黑风坳的夜晚。梦里,红衣女子抱着孩子站在月光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而每当起风时,我仿佛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唢呐声,那曲调不再阴森,反而带着几分安宁与祥和。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独自前往荒山野岭,因为我知道,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中,或许还藏着无数等待被救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