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的马车刚碾过皇宫朱红门槛,车帘便被人一把掀开。
李公公的尖嗓裹着冷风灌进来:\"舒大人可算到了!
太后娘娘咳得整间慈宁宫都在抖,血帕子扔了半篓子!\"他枯瘦的手直往她腕上抓,指甲盖泛着青灰,\"奴才给您备了软轿,这就走!\"
舒瑶反手扣住他手腕。
李公公的脉搏跳得像擂鼓——太急,太乱,倒不似真着了急的。
她垂眸扫过他靴底,沾着未干的泥渍,与西二所长廊新铺的湿青砖一个颜色。\"李公公且慢。\"她扯出帕子掩住口鼻,\"方才进城时见西直门新填了护城河,您这鞋上的泥...莫不是刚从北边过来?\"
李公公的喉结滚了滚,干笑两声抽回手:\"舒大人说笑,奴才哪敢绕路...\"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十二名带刀侍卫从转角处奔来,甲叶相撞的脆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为首的金吾卫小旗官单膝点地,腰牌在晨光里晃出冷光:\"舒大人!
陛下在御书房召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密信要呈!\"
舒瑶的瞳孔微微收缩。
太后咳血是明诏,皇帝急召是暗令,这一出双簧唱得妙——她捏了捏腰间银针袋,触感透过锦缎传来,像握着一把淬了冷静的刀。\"李公公,有劳你先去慈宁宫回禀太后,就说臣女稍候即到。\"她朝小旗官抬了抬下巴,\"领路。\"
御书房的檀香混着松烟墨味扑面而来。
皇帝正站在龙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着一方羊脂玉镇纸,敲得案上摊开的密信簌簌颤动。
见她进来,他猛地抓起信笺递过去:\"方才暗桩传信,张俭那老匹夫竟在宫内安了死士!\"
舒瑶展开信笺的手顿了顿——信纸上的字迹她认得,是暗卫营专用的飞白体。\"三月廿七,子时三刻,御花园景阳亭机关启。\"她抬眼时,皇帝额角的青筋正随着殿外铜鹤漏的滴水声跳动,\"景阳亭是先太后当年礼佛的地方,亭下有密道直通宫外。
张俭这是要...\"
\"里应外合,劫走太后做人质!\"皇帝一拳砸在案上,茶盏跳起来摔得粉碎,\"朕刚接到慈宁宫回报,太后的参汤里被下了鹤顶红!
现在太医院的老东西们都围着她转,可那毒...\"他突然攥住舒瑶的手腕,指节冷得像冰,\"你救得活吗?\"
舒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鹤顶红入喉三刻即毙,太后若真中了毒,此刻怕已到回光返照的时候——可她分明在李公公腕间摸到了正常脉象,这出戏,怕连皇帝都被蒙在鼓里。\"陛下且宽心。\"她抽回手,将信笺折成方胜收进袖中,\"臣女先去慈宁宫,您派金吾卫封锁御花园,莫要打草惊蛇。\"
\"慢着!\"皇帝突然拽住她的绣金披风,\"方才暗桩还说,张俭的死士里有会用毒的。
你...\"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这个。\"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手里,羊脂玉的温度还带着他的体温,\"当年先皇后就是用这玉试过毒。\"
舒瑶捏着玉佩转身时,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击声。
她掀开窗纸一角,正看见石宇的暗卫阿九被三个蒙面人围住,短刃上的血珠顺着青石板缝蜿蜒成线。\"陛下,您留在殿内!\"她抽出袖中银针,银芒在烛火里划出冷冽的弧,\"林大人应该带着证据到了,让他立刻来御书房!\"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清越的鸾铃响。
林大人的声音混着急促的脚步声撞进殿门:\"陛下!
张俭通敌的账本和密信都呈给大理寺了!\"他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额角还挂着汗珠,\"不过...卑职来的路上,看见御花园的景阳亭方向有青烟冒起,像是...\"
\"机关启动的引信!\"舒瑶和皇帝异口同声。
她反手将银针袋甩给林大人:\"你带着金吾卫守住御书房,若有可疑人靠近,用银针试喉下三寸!\"说着提起裙角往殿外跑,绣鞋碾过满地茶盏碎片,\"阿九!\"她扬手射出三根银针,精准钉入蒙面人的肩井穴,\"去调三十名带弩的侍卫,跟我去御花园!\"
御花园的垂丝海棠正开得热闹,粉白花瓣却被风卷着往景阳亭方向飞。
舒瑶踩着落花跑近,听见亭下传来\"咔嗒\"一声——是机括转动的声响。
她摸出皇帝给的玉佩贴在青石板上,玉面瞬间泛起诡异的青灰。\"有毒气!\"她扯下披风蒙住口鼻,对身后侍卫喊,\"留十人守亭外,其余跟我下去!\"
林大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舒大人!
暗卫来报,石将军在西山截住了张俭的妾室,那三个箱子里装的是...是北戎的虎符!\"他跑得气喘吁吁,手指着景阳亭的藻井,\"可卑职方才看那幅凤袍画像...和密道里的壁画好像!\"
舒瑶的脚步顿在亭心石上。
她望着头顶褪色的藻井画——画中女子穿凤袍,眉心一点朱砂,竟与李明收走的那幅画像分毫不差。
亭下传来更清晰的机括声,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正从密道深处往上爬。
她握紧腰间银针,对林大人勾了勾唇:\"林大人,这出戏,该收场了。\"
她抬脚踩在亭心石的莲花纹上。
青石板应声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深处传来刀刃出鞘的清响。
舒瑶摸出火折子晃亮,火光里,三十支弩箭同时上弦的声响,像一阵闷雷滚过密道。
\"走。\"她率先踏上石阶,银镯\"生死与共\"四个字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越的回响,\"去会会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