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勇开始小心翼翼地操作。
在登记入仓数量时,故意把一些品相好的、其实没怎么湿的苞米,也登记成“受雨严重”,预估损耗加大。
晚上点灯熬油地做账时,手指头蘸着唾沫翻账页,把那些凭空多出来的“损耗”数量,悄悄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本子上,盘算着等风头过去,再一点点弄出去卖掉。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每次看到陈兴平在粮仓附近转悠,心里虽然有点打鼓,但看陈兴平似乎也没特别关注账目,又放下心来。
只要陈兴平这小子不坏自己的事,那就没问题。
这天傍晚,陈兴平帮着把最后一批晾晒好的谷子入库。
粮仓里弥漫着粮食干燥的气息。他看着刘志勇拿着账本,在跟保管员对数目,嘴里念念有词:“……这一堆,受雨重,损耗按两成五算……嗯,对,入仓数记这个……”
保管员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只管点头:“刘会计你说了算,账目你清楚。”
陈兴平没说话,走过去,随手抓起一把刚入库的苞米粒。
颗粒饱满,干燥,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目光扫过刘志勇正在登记的那一堆,明显都是上好的苞米,哪里像损耗了两成多的样子?
他心里起了疑,但没声张。
晚上回到家,跟林允棠念叨了一句:“刘会计这几天,算损耗算得挺勤快。”
林允棠正给新禾喂奶,随口道:“湿了粮,损耗肯定大呗。不过我看晒好的都挺干实的。”
陈兴平“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他估摸着,刘志勇肯定在记假账!
第二天,他特意在刘志勇登记“损耗”大的粮堆附近多待了会儿,趁人不注意,抓了几把不同堆的苞米粒,用手捻了捻,又掂了掂分量,心里更有数了。
收粮的最后一天,总算把所有的粮食都归了仓。
钱向东看着满满当当的粮仓,虽然累得够呛,但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拍着陈兴平的肩膀:“兴平,这些天辛苦你和大家伙了!晚上队里熬锅肉汤,都来喝点,解解乏!”
“应该的。”陈兴平笑了笑。
大家伙都在收拾家伙什准备回家,邓通凑到陈兴平身边,脸上带着点兴奋,压低声音:“兴平哥,跟你说个事儿!昨儿个我进城给我娘抓药,路过肉联厂门口,看见贴了张大告示!”
“啥告示?”
“高价收肉!”邓通眼睛发亮,“猪肉、羊肉、野味都收!价钱比供销社高一大截呢!不过……”
“不过啥?”
“人家要的量不小,一次最少两千斤起收!少了人家嫌麻烦,不搭理!”邓通有点泄气,“咱自己家那点肉,攒一年也攒不出一千斤啊!”
两千斤!
陈兴平心里也是一动。
这价钱要是真高,那可是笔不小的收入!
“野味也收?”陈兴平确认道。
“收!告示上写了,野猪、狍子、山鸡啥的,只要新鲜,照收!价钱更好!”邓通连忙点头。
陈兴平心里有了计较,刚想说什么,目光瞥见刘志勇夹着账本,正鬼鬼祟祟地往粮仓后面溜。
他眼神一凝。
“邓通,这事回头细说。”陈兴平拍了拍邓通,然后大步朝粮仓后面走去。
粮仓后墙根,堆着些杂物和几袋被登记为“损耗过大、品质不佳”准备另行处理的粮食。
刘志勇正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飞快地解开一个麻袋口子,伸手进去掏摸着什么,似乎想把里面一些好苞米换到他脚边另一个小点的空袋子里。
“刘会计,忙什么呢?”陈兴平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身后响起,不高,却像炸雷。
刘志勇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刚抓出来的一把饱满苞米粒撒了一地。
他猛地转身,脸都白了:“兴…兴平?你…你吓我一跳!我…我看看这些损耗粮,品相太差了,得…得单独处理……”
“品相差?”陈兴平弯腰,从刘志勇刚才掏的那个麻袋里抓出一大把苞米,粒粒金黄饱满,“刘会计,你管这叫品相差?那咱粮仓里那些‘损耗小’的,得是啥成色?金豆子?”
刘志勇额头上的汗唰就下来了:“这…这…可能是堆混了…我…我弄错了……”
“弄错了?”陈兴平冷笑一声,指着地上那个空袋子,“那你拿这空袋子,准备‘换’点啥好东西走?”
“我…我没有!兴平,你别血口喷人!”刘志勇慌了,声音都尖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人。
钱向东、邓通、吴二愣子,还有几个没走的村民都围了过来。
“咋回事?”钱向东看着地上的苞米和空袋子,又看看面无人色的刘志勇,脸色沉了下来。
陈兴平指着地上的麻袋和空袋子,又指了指粮仓:“钱叔,刘会计这些天一直在高报损耗。我看了,他登记损耗两成多的那些粮堆,苞米粒又干又饱,跟他脚边这几袋‘损耗粮’根本没法比!他这是想用账目上的‘损耗’,把好粮食偷梁换柱,当成次品弄出去!”
“你胡说!”刘志勇跳脚,还想狡辩。
“是不是胡说,查查账,对对实物,再问问保管员,这几袋‘损耗粮’是打哪堆里分出来的,不就清楚了?”陈兴平盯着他,眼神锐利。
钱向东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夺过刘志勇死死抱着的账本,又让人去喊保管员。
保管员来了,一看那几袋“损耗粮”的标记,再一听钱向东的问话,脸也白了:“队…队长…这几袋…是刘会计说…说从西坡那片‘受雨重’的堆里分出来的…可…可西坡那堆…我记得没这么湿啊……”
保管员的话,加上陈兴平的指证,还有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刘志勇想偷换的好粮食就摆在地上!
钱向东什么都明白了。
“好你个刘志勇!狗改不了吃屎!前有钱老蔫偷粮,后脚你就敢玩这手!利用职权,虚报损耗,监守自盗!你他娘的比钱老蔫还阴险!”钱向东暴怒,一脚踹在刘志勇腿上,“给老子捆起来!送派出所!你这会计,别他妈干了!”
邓通和吴二愣子早就按捺不住,上去就把瘫软在地的刘志勇扭住,用捆粮食的麻绳捆了个结实。
“队长!饶了我!我一时糊涂啊!我儿子工作没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刘志勇哭嚎着求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揭不开锅?揭不开锅你就偷全村人的命根子?呸!”钱向东啐了一口,“带走!看着就晦气!”
刘志勇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临走之前,他等着陈兴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妈的。
都怪陈兴平。
要不是他的话,老子都偷到粮食了!
陈兴平陈兴平,又是这小子坏了自己好事!
刘志勇对陈兴平起了杀心……
如果这次自己没死的话,他一定找机会弄死陈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