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寨狙击战（四）
“古连长！”
刘爱民那矮壮的身影紧跟在古之月身侧，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一边喘着粗气，川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震撼和后怕，还有一丝压不住的敬畏，
“龟儿子的……我刘爱民服了！
真服了！你这枪法……神咯！
比树上老张还神！
带镜子的？屁！
你那杆光板子春田……硬是比带镜子的还准！
一枪一个……跟点名似的！
我日他先人板板……今天开眼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血水混合物，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古之月背上那杆看似普通的步枪。
“切！”
旁边徐天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金陵腔调带着点不屑和经历过太多生死的疲惫，
“这算啥子凶险？毛毛雨啦！
你是没见过咱连长在上海滩……”
他刚想吹嘘几句淞沪会战的惨烈，话头却被前方猛然爆发的、更加狂暴的声浪硬生生掐断！
“哒哒哒哒哒——！！！”
“轰！轰隆——！！！”
“杀给给——！！！”
西线方向！
那枪炮声、爆炸声、鬼子野兽般的嚎叫声，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从地狱深处喷涌而出！
瞬间压过了东线残存的零星枪声！
脚下的烂泥地都在狂躁地颤抖！
抬眼望去，西边那片雨林上空，火光冲天！浓烟翻滚！
爆炸的火光将低垂的雨云映照成一片狰狞的暗红！
激烈的交火声、手榴弹的闷响、守军愤怒绝望的嘶吼、鬼子冲锋的嚎叫……如同无数把钝锯，疯狂地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妈的！鬼子下血本了！”
刘爱民脸色瞬间煞白，失声叫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开火——！！！
给老子往死里打——！！！”
郑三炮那炸雷般的河南腔，如同濒死巨兽的咆哮，猛地穿透了狂暴的枪炮声，从西线阵地深处炸响！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回应枪声！
布伦轻机枪的连射！
汤姆逊冲锋枪的嘶吼！
花旗中正式步枪的点射！
汇成一片疾风骤雨般的金属风暴！
显然，三排的弟兄们在郑三炮的吼声下，正用最后的力气疯狂阻击！
古之月瞳孔猛地收缩！
脚下骤然发力，像一头嗅到血腥的猎豹，朝着枪炮最炽烈的方向猛扑过去！
徐天亮、赵大虎、赵二虎、小周、刘爱民，如同他甩出的几道影子，紧随其后！
泥浆在脚下飞溅！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西线阵地前沿不足百米时——
“嗵！嗵！”
两声极其沉闷、如同重锤擂鼓的声响传来！
是掷弹筒！
“轰隆！！！”
“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几乎不分先后地在西线阵地中央某处猛烈炸开！
火光刺破雨幕！
浓烟裹挟着破碎的沙袋、扭曲的铁片和人体残肢冲天而起！
一个狂暴的火球腾空而起！
“重机枪——！
老子的重机枪——！！！”
郑三炮那带着撕裂般痛楚和绝望的河南腔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瞬间压过了爆炸的余音！
完了！
勃朗宁重机枪阵地被鬼子的掷弹筒精准敲掉了！
这声爆炸和吼叫，如同打开了地狱的最后一道闸门！
“板载——！！！”
几十个土黄色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趁着阵地火力瞬间减弱的空档，嚎叫着从硝烟弥漫的突破口蜂拥而入！
明晃晃的刺刀在火光和雨水的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瞬间冲进了西线阵地的战壕！
白刃战！
惨烈的白刃战瞬间在狭窄的战壕和泥泞的弹坑间爆发！
“操你姥姥！小鬼子——！”
郑三炮的怒吼声夹杂着汤姆逊冲锋枪狂暴的扫射！
“哒哒哒哒！”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被打成了筛子！
但枪声骤然停歇——子弹打空了！
“没子弹了！装弹——！”
郑三炮嘶吼着，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弹夹。
就在这致命的空档！
侧面，一个矮壮的鬼子兵，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挺着刺刀，如同毒蛇般猛地扑向正在换弹的郑三炮！
刺刀尖带着死亡的啸音，直捅心窝！
“三炮——！”
旁边，一个浑身是血、胳膊上缠着渗血绷带的一营排长（西线守军军官）目眦欲裂！
他猛地抬起手中那支沾满泥浆的m1911手枪！
“砰！砰！砰！”
沉稳的.45枪声连续炸响！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试图围攻郑三炮的鬼子胸口接连爆开血洞，惨叫着栽倒！
七发弹匣瞬间打空！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打出最后一颗子弹的瞬间！
另一个从他视线死角扑出的鬼子兵，手中的三八大盖如同毒龙出洞，“噗嗤”一声！
锋利的刺刀狠狠捅进了他的侧腹！
“呃啊——！”
排长身体猛地一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手中的m1911“哐当”掉进泥水里。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从自己腹部穿出的、滴着血的刺刀尖，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
那鬼子兵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手腕用力，就要搅动刺刀！
“哒哒哒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郑三炮终于换好了弹夹！
他目眦欲裂，血灌瞳仁！
手中的汤姆逊瞬间喷出复仇的火焰！
密集的.45子弹几乎零距离全部泼洒在那个捅伤排长的鬼子兵身上！
那鬼子兵被打得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倒飞出去，撞在战壕壁上，软软滑落，留下大片喷溅状的血污！
“排长！”
郑三炮扑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排长。
排长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军装和郑三炮的手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血沫。
“医护兵——！
医护兵死哪去了——！”
郑三炮抱着排长，朝着硝烟弥漫的后方发出绝望的嘶吼！
战壕里的白刃战已经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失去重机枪压制的后续鬼子，如同潮水般顺着突破口涌来！
守军士兵用刺刀、工兵铲、枪托、甚至牙齿，与冲入战壕的鬼子疯狂搏杀！
怒吼声、惨叫声、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刺刀捅入肉体的“噗嗤”声……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曲！
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榕树之上，张自茂心急如焚！
他手中的m1903A4狙击枪不断喷吐着火焰！
“砰！砰！砰！”
试图压制远处不断发射掷弹筒的鬼子兵。
每一次枪响，都必然有一个掷弹筒手栽倒。
然而，鬼子的掷弹筒像是无穷无尽！
而且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榕树这个巨大威胁！
“嗵！嗵！嗵！”
“咻——咻——咻——！”
几发八九式榴弹如同咆哮的巨龙一般，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直直地扑向那巨大的榕树树冠！
尽管大部分榴弹都被那盘根错节的气根和粗壮的枝干所阻挡，并在半空中提前引爆，
但那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却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狠狠地撞击在榕树上！
刹那间，榕树上的枝叶被炸得四处飞溅，燃烧的碎片如同火雨一般倾泻而下！
而那些四散的弹片，则如同夺命的箭矢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射向张自茂藏身的区域！
整棵巨树都在这猛烈的爆炸中剧烈地摇晃着，仿佛是一个受伤的巨人在痛苦地呻吟！
张自茂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
他的瞄准镜里此刻一片混沌，根本无法稳定瞄准！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树干，拼命地躲避着那些不断落下的断枝和弹片，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奈！
而此时，阵地上的弟兄们也正陷入一场惨烈的苦战之中！
他们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苦苦支撑，伤亡不断增加！
“妈的！树上被压住了！”古之月心急如焚地吼道。
他已经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冲到了西线阵地的边缘！
一眼望去，他便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心中不禁一沉！
他毫不犹豫地猛地半跪在一处被炸塌的掩体后面，那支普通的春田步枪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瞬间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冰冷的雨水顺着枪管流淌而下，仿佛是为这把枪注入了无尽的力量！
古之月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枪托，
他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死死地盯着敌人的方向，仿佛要将他们烧成灰烬！
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穿透硝烟和混乱，
锁定了西侧大约一百五十米外，几处正在疯狂发射掷弹筒的鬼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