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滕艳兰悄悄松了口气。她刚把炒糊的青菜倒进垃圾桶,正手忙脚乱地重做。抽油烟机的轰鸣中,她没听见李母走近的脚步声。
“用猪油炒更香。”李母突然出声,吓得滕艳兰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阿姨!我……”
“没事,”李母递过一罐猪油,眼神柔和下来,“慢慢来,日子长着呢。”
滕艳兰接过罐子的手微微发抖,油罐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像枚终于被接纳的勋章。
餐桌上,红烧鱼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李睿默默给每人倒了杯白酒,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像法医室里的防腐剂。
“小滕啊,”母亲夹了块鱼放在滕艳兰碗里,“你们怎么认识的?”
李睿的筷子停在半空。滕艳兰却自然地接过话茬:“三年前的7·21连环杀人案,他负责解剖,我负责抓捕。”
“那天他穿着防护服出来,”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我就想,这男人连掏内脏都这么优雅。”
李睿的酒杯“咚”地砸在桌上。母亲手里的汤勺掉进鱼汤,溅起几滴油渍,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像案发现场的血迹喷溅形态。
“其实……”李睿硬着头皮开口,“我们……”
“我们准备年底结婚。”滕艳兰突然握住他的手,“他说要给我设计个特别的婚戒。”
李睿感觉自己的手正在她掌心分泌冷汗——就像上周那具溺亡尸体指缝间的浸渍痕迹。
母亲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定格在诡异的红晕上。她突然站起身冲向厨房,回来时抱着本厚重的相册。
“睿睿小时候……”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多可爱啊……”
照片上的男孩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玩具听诊器。李睿胃部抽搐——他现在用的真听诊器,上周刚压在一个腐烂的胸腔上。
滕艳兰却惊喜地凑过去:“阿姨,这张好像他昨天解剖的那具……”
李睿在桌下猛踩她的脚。母亲的表情凝固了,像被速冻的尸体。
窗外最后的雨滴从屋檐坠落。李睿看着滕艳兰的侧脸,突然想起法医室那句箴言:
有些谎言,比真相更接近真实。
……
厨房的水声哗哗作响,李母借着收拾碗筷的功夫,把李睿拉进了储藏室。
“这姑娘比温柔强多了,”她压低声音,眼睛却不住地往厨房方向瞟,“你看那身段——温柔瘦得跟竹竿似的,小滕这腰是腰,腿是腿,一看就好生养。”
李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妈,现在不兴这个……”
“怎么不兴?”李母掐了他一把,又凑近几分,“长相也大气。温柔那双眼太媚,跟狐狸精似的。小滕这眉眼,正气!”她说着还比划了个剑指,活像在点评通缉犯。
门外传来碗碟轻碰的声响,滕艳兰正在洗碗。李母探头看了一眼,满意地点头:“瞧瞧,干活多利索。温柔那次来,连筷子都要保姆摆。”
“她是刑警队长,”李睿忍不住提醒,“平时抓犯人的……”
“职业更好!”李母眼睛一亮,“警察配法医,总比两个都是法医强。”
储藏室的灯光昏黄,照得李母脸上的皱纹格外深刻。她突然叹了口气:“其实妈最看重的是性子。当年温柔……可小滕……”她望向厨房里那个挺拔的背影,“一看就是能跟你过命的。”
李睿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滕艳兰正踮脚擦吊柜,警裤包裹的腿部线条绷得笔直。她似乎察觉到视线,回头冲他们笑了笑,嘴角还沾着一点洗碗液的泡沫。
“傻站着干啥?”李母突然推了儿子一把,“还不快去帮把手!”她的声音忽然抬高八度,故意让厨房听见:“这媳妇我认了!”
厨房里弥漫着洗洁精的柠檬香气,滕艳兰的手浸泡在泡沫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李睿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时,两人的指尖在水下轻轻相触。
“我妈被你唬住了。”李睿压低声音,用擦碗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
滕艳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滴泡沫溅到李睿鼻尖:“那是,我可是专门研究过《见家长话术大全》。”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你妈刚才看我的眼神,跟审讯室盯犯人似的。”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透过纱窗,在滕艳兰的侧脸投下细密的光斑。李睿注意到她耳后的碎发沾了水,正沿着颈线滑入衣领。他突然想起解剖课上讲过的颈动脉走向——此刻那里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那个婚戒……”
“随口编的。”滕艳兰抓起抹布,用力擦拭已经锃亮的锅底,“总不能说你打算用肋骨做戒指吧?”
李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取下吊柜顶层的玻璃杯,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贴近滕艳兰的后背。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
“谢谢。”他突然说。
滕艳兰的动作顿住了。水龙头哗哗作响,冲刷着不锈钢水槽,发出空洞的回响。
“少自作多情。”她头也不回,耳尖却悄悄红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还你上次一个人情罢了。”她转过身,手里的锅铲差点戳到李睿胸口,“让开,挡着我放碗了。”
李睿侧身让过,看着滕艳兰踮脚将碗放入吊柜。她的警裤因这个动作绷紧,勾勒出小腿流畅的肌肉线条——那是常年追捕罪犯练就的。
储藏室的门缝透出一线光亮。李睿不用看也知道,母亲正躲在门后偷听。他忽然伸手,用拇指擦去滕艳兰嘴角的泡沫:“我妈在看。”
滕艳兰的瞳孔微微扩大。下一秒,她猛地拽住李睿的领带,将他拉向自己——
“配合演出。”她在他耳边轻语,呼吸扫过他的耳廓。
这个距离,李睿能数清她睫毛上细小的水珠。他忽然想起上周那具溺亡尸体的肺叶,在解剖灯下也泛着这样湿润的光。
“你们在干嘛?”李母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滕艳兰迅速松开手,若无其事地转身:“阿姨,李睿眼睛里进泡沫了。”
李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儿子通红的耳根上。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将手里的果盘放在桌上:“吃水果,刚切的。”
果盘里,梨子被切成完美的月牙形。李睿盯着那雪白的果肉,突然想起法医室冷藏柜里的组织样本。
滕艳兰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尝尝?”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任何装饰,指尖因常年握枪而生着薄茧。李睿低头咬住梨块时,舌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指尖——
两人同时僵住了。
窗外,暮色四合。厨房的灯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成一幅荒诞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