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台风过境,乌云消散,雨过天晴。
阳光忽然从云层中透出来。千丝万缕的阳光,衬得蓝天澄澈非常,明亮如洗。
“雨过天晴了啊。”罗璇喃喃说。
手机依旧不断振动着。嗡嗡嗡。嗡嗡嗡。
罗璇示意罗琦出去接电话。
罗琦点点头,看了眼大姐,避着她,出去接听。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罗琦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进来,“我没见过她。”
罗璇看了眼大姐。
罗珏安然地坐着,神情宁静、
护照正摆在桌面,火红。不远处的阳台,透明的、蓝色的天空。
罗琦压低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来:“我没参与大姐的任何投资。上次见面?大概是十年前了。大姐和家里关系不好……”
罗璇站在阳台上,看向外面。
罗珏走出来,站在罗璇身边,罗璇反手关上阳台门,把罗琦的声音隔开。
罗珏看向湛蓝的天空。她的脸上有些向往。
“大姐,你是凤凰。”罗璇也看着遥远的天空,“我从小就知道,你是要飞出去的。”
罗珏微笑。
微风吹过,有黄色的蝴蝶飞过来,一只,两只,三只……
罗璇奇道:“大姐,这些黄蝴蝶被你吸引。”
罗珏抬头看着翩翩黄蝴蝶。
有人在大力抖床单,传来噼啪的布料的响声。
罗璇垂眼,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下去。
一张美丽的蓝色格子床单刚刚被搭在外面的架子上。美丽的蓝色,和天空没什么区别。
是这张床单!
“大姐,你还记得这张床单吗”罗璇指着床单,有些惊喜。
明亮的午后,阳光洒在蓝格子床单上。
罗珏竟然说:“我当然记得。”
罗璇笑起来:“大姐,你敷衍我,你才不记得。你不晓得,那一天,你多美丽。”
罗珏却说:“是我们当年在罗桑县,分头去买肉和丸子的那一天。你说,我站在这蓝格子床单前,飘飘忽忽,几乎要飞出去。”
罗璇有些惊讶:“这你都记得。”
罗珏抿嘴笑:“毕竟,我这一生,都想要飞出去。”
“大姐,在哪里活不是活。人从生到死,只有我自己,怎么活,都是我过每一天。”
安静了一会,罗珏摇头。
她悠悠道:“你总说,让我换个活法,可换个活法,我还是我吗?我不就死了吗?”
罗璇说:“人活着没有那么多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那是你,不是我。”罗珏说,“我想真正地活着。我不想死去。”
罗璇叹气:“你总是追求那些意义,那些价值——那些虚的东西——可是,活着,就是过好每一天,就是看一朵花怎么开,看河水怎么流。看四季轮回,看六时交替。”
罗珏微微摇头。
“遵从自己的本心,才是真正的活着。”她对着罗璇嫣然一笑,“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就是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么罗珏就真的死去了。”
罗璇不赞同地摇头:“过刚易折。人生如夜里行船,我们只能顺势而为。”
罗珏温和地说:“对于刚直的人而言,折断反而是快乐的。因为她打断了必须顺势于命运的宿命。那么从生到死,她始终坚持她自己,没有弯下腰变成另一个人。”
“你们聪明人总是自讨苦吃。”
“讨苦吃,是仅属于聪明人的自由。”
姐妹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们始终是不一样的人。”罗珏总结,“所以我们有相同的基因血肉,却有不一样的人生。”
罗璇点点头:“但幸运的是,我们都是自洽的。”
罗珏也点了点头。
她看向遥远的天空,轻声说:“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
阳台的门被大力拉开,小妹抬脚走进来。
罗璇回过头:“小妹,你看——”
罗琦的目光却看向罗璇身后。
她面色骤变,扑了上来。
……
罗珏和家人吃过饭,平静地翻过阳台,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时候,她被蓝格子床单挡了一下,弹起来,旋即又跌落下去。
罗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一个美丽的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踉踉跄跄地,失去了所有的控制而下坠。
半空中,罗珏抱住了头。
是的,她当然不想死,或许她以为是自己选择了死亡,可这真是她发自内心的选择吗?
(如果我没有强迫于你——)
罗璇注视着自己伸出的手。
(而你依旧选择了我为你预设的道路——)
一声巨响。
血花蓬溅出来,渐渐湮没了蓝格子床单。
(这就是我运用权力之时。)
蓝格子床单消失了,罗珏的身体也消失了。红色是刚直的、尖锐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一簇黄色蝴蝶猛地飞起来,遮天蔽日,飞向高远的、湛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