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掀翻了远处的棚顶,噼啪作响。
树杈被风折断,旋转着砸上车前玻璃。
罗璇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大姐坐在车的后座。她瘦成了薄薄一片,睡着了。
透过后视镜,罗璇瞟了一眼,看到大姐雪白的脸上淡淡的青色血管。
小妹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大姐身上。
“大姐累坏了。”罗璇小声说。
“姐。”小妹也小声说,“大姐现在这个情况,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
“罗桑集团董事长。”小妹悄声说,“你肯定是没法再当了。现在网上到处都在说你和大姐的关系,说你也是老赖。出于政治因素,赵书记肯定要换了你。”
“不当就不当。钱呐,挣多少才是多?”罗璇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不像你和大姐,我没那么多志气,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说实话,小妹,我只要上班下班看电视,一个月赚6000块,做个平静的小白领,也很知足。”
小妹轻轻微笑起来。
“至少我们又在一起了。”小妹感叹,“多少年了。快十年了吧。”
“是啊。快十年了。”罗璇说。
……
到了罗桑县,下了车,罗珏眯起眼睛。
“变化这么大。”她怅然。
“大姐,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小妹说。
“以后不忙了,可以常回来。”罗璇把毛巾递过去,“大姐,你先擦一下,等回房再洗澡。”
进了房间,罗珏惊呼:“你居然还住这里?”
罗璇这才想起来。她此前在罗桑县租的三居室,本想着三姐妹一人一间,可小妹不回来,大姐也不回来,结果只有她一个人在住。住久了,房东问她想不想买,刚好价格合适,罗璇就买下了。
罗珏还在感叹:“就连装修都没换。”
罗璇赧然:“我太忙了,而且我对生活品质要求不算高,就一直凑合着住下去了。一不小心,就住了这么多年。”
罗琦已经从后备箱里把丸子青菜和肉都搬上来。
“涮火锅吧!”
……
火锅咕嘟咕嘟地煮,如同愤怒的罗桑河水。
粉色的肉片跃入水中,沸腾的水陷入宁静。
……
手机铃声骤然划破宁静。
罗珏拿起手机看了看,关了声音,把手机丢在一旁。
手机不住地震动。
她看也没看。
罗璇和罗琦也恍若未察,姐妹吃着、聊着。
台风肆虐,窗子噼啪作响。
小小的房间里,一派祥和温馨。
……
三姐妹在厨房里刷过碗,回到房间里。
罗琦轻轻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放在罗珏面前。
“这是什么。”罗珏低下头。
罗璇轻声说:“护照。”
她掏出一张机票,摆在桌面上。
“大姐,出去躲躲风头吧。”
……
手机不住地震动。嗡嗡,嗡嗡,嗡嗡。
罗珏垂眼看着这本护照。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弯了弯唇。
“我本意并非如此。”她轻声说,“我只是运气不大好。”
罗珏抬起头。
罗璇把罗珏的手按在护照上。
“大姐,这才是人生。运气不好,才是真实的人生。”罗璇毋庸置疑地说。
几秒钟后,罗琦伸出手,按住罗璇的手。
三只手交叠。
“我们是亲姐妹。”罗璇看着罗珏,“大姐,你是有苦衷的。”
罗珏微笑着摇头。
“我没什么苦衷。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罗璇缓慢地摇头。
“不,大姐。”她艰难地说,“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以为我们有选择。我们以为,这些选择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可是……大部分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罗珏沉静地说:“或许这是借口。”
罗璇说:“大姐,宗先生和王永昌都跑了,只有你被留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过是蝼蚁,而这一切,是人上人的一场游戏。权力的游戏。”
罗珏看着罗璇。
“如果我没有强迫于你,而你依旧选择了我为你预设的道路,这就是我运用权力之时。”罗珏说,“我知道这句话。”
罗璇挠挠头:“大姐你是状元。”
“可这句话只是道理。这句话没有意义。”罗珏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谁的错,错就是错。问题发生了,问题就要被解决。”
“不是这样的。”罗璇说,“这不过是一场权力的游戏,但你可以选择入局还是不入局。大姐,如果你太在乎这场游戏的是非对错,你就永远都不会自由,其实人活着不需要这些东西。都是泡沫罢了。大姐,我们需要的只是衣食住行,仅此而已。”
罗珏叹息:“衣食住行,衣排首位。所以你做衣服——都说你笨,说你憨,可没想到,你才是最通透的。”
罗璇说:“大姐,我们本不需要那么多。你们聪明人,不过自讨苦吃。”
手机依旧响着。嗡嗡嗡,无端使人心烦。
罗璇的手机也骤然响起来。然后是罗琦的手机。
两个人都没有理会。
罗珏看着护照和机票,又看了看窗外。
“你们看。”她忽然说,“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