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就在最后一缕天光即将沉入地平线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整个不离城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坚固的城主府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砾簌簌落下。
防御阵法瞬间光芒暴涨,嗡鸣作响,抵御着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冲击。
天空,裂开了。
并非乌云密布,而是空间本身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
豁口边缘是扭曲破碎的虚空乱流,闪烁着危险的黑紫色电芒。
豁口内部,并非星辰,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亘古死寂的幽蓝冰原。
彻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洪流,从那空间裂缝中倾泻而下,
城主府内外的地面、屋檐、乃至空气,瞬间凝结出厚厚的,闪烁着冰蓝色光泽的深蓝玄冰!
温度骤降,呵气成霜,寻常弟子甚至感觉血液都要被冻结。
“来了!”偏殿内,一直静坐如山的斗篷人猛地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
他朝着那空间裂缝的方向,单膝重重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激动:
“恭迎圣女法驾!”
他暗道,不是说让大长老前来,怎么圣女亲自前来了。
斗篷人低沉而充满敬畏的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死寂的寒流中荡开涟漪,却又瞬间被更刺骨的冰冷吞没。
那道横亘天穹的空间裂缝中,幽蓝冰原的景象越发清晰。
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极寒国度,正蛮横地挤入诸神大陆的空间。
在无数道惊骇戒备的目光聚焦下,那空间裂缝中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一点微光自冰原深处亮起,初时如寒星,转瞬便化作一轮幽冷的冰月。
冰月缓缓移动,所过之处,连空间裂缝边缘的虚空乱流都仿佛被冻结抚平。
冰月之下,一道身影踏冰而来。
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存在本身,就仿佛是整个无尽冰原意志的化身。
那是一种超越了斗篷人无数倍,足以让天地法则都为之冻结、俯首的绝对冰寒。
她身着与斗篷人同源、却华贵精致了无数倍的冰蓝色长裙,裙摆拖曳在无形的冰阶之上,仿佛流淌的冰川。
长裙上,无数细密的冰纹交织,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冰莲图案,与她袖口处那朵若隐若现,此刻却光芒大盛的冰莲暗纹交相辉映。
她的面容被一层朦胧的冰雾所笼罩,只能隐约窥见其下冰雕玉琢般的轮廓,以及一双足以让万物冻结的眼眸。
那眼眸并非黑色,而是最纯净、最深邃的幽蓝,如同封存了亿万载光阴的冰髓。
眸光流转间,仿佛有无数冰莲在瞳仁深处生灭、绽放。
视线扫过之处,连空气都凝固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她踏出空间裂缝,足尖轻点虚空,脚下瞬间凝结出一朵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莲,托住她的身形。
那恐怖的、倾泻而下的寒流仿佛找到了归处,温顺地环绕在她身周,形成一道缓缓流淌的冰蓝色光带。
她的目光,无视了下方如临大敌的众人,无视了跪伏在地的斗篷人,甚至无视了那散发着锁魂阵蓝光的载体。
那双冻结万物的冰眸,径直落在了帝玄溟身上。
目光交汇的刹那,帝玄溟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血液、骨骼、乃至神魂深处刚刚觉醒的冰魄神纹,都仿佛被瞬间冻结。
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恐怖压制感,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压下,让他几乎窒息。
他周身逸散的冰寒气息被强行压回体内,皮肤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深蓝冰霜。
“圣女……”斗篷人感受到那目光的落点,心头一紧,正欲开口禀报。
宿清绝。”一个清冷到极致,仿佛冰棱相互撞击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叫出了斗篷人的名字。
宿清绝身体伏得更低:“属下在!”
“你传讯所言,宿寒漪血脉现世,圣魂载体被污,可是此子?”宿清玥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帝玄溟,那目光穿透了他的皮囊,仿佛在审视他血脉深处最核心的烙印。
“正是!”宿清绝连忙回答,“此子名为帝玄溟,自称乃宿寒漪圣女之子。其眼中曾短暂显现纯净的冰魄神纹!载体之内,如今确有一沉睡残魂,气息与寒漪圣女同源,但圣魂……已然失窃!”
“宿寒漪之子?”宿清玥重复着这个名字,笼罩在冰雾下的面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幽蓝冰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的视线终于从帝玄溟身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那具被锁魂阵笼罩的载体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眸光微微一闪。
嗡!
笼罩载体的锁魂阵蓝光骤然熄灭。
那具空洞的躯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悬浮而起,朝着宿清玥飘去。
“住手!”帝玄溟目眦欲裂,血脉压制带来的僵硬感被滔天的愤怒冲破。
他周身黑色光芒暴起,强行震碎体表冰霜,一股混合着狂暴戾气与锋锐冰寒的气息冲天而起,竟隐隐撼动了周围凝固的寒流。
他一步踏前,地面玄冰炸裂,抬手就要去抢夺那具载体!
“放肆!”
宿清玥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轰!
帝玄溟如遭雷击,他凝聚的气势瞬间崩解,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回廊的冰柱之上,坚硬的玄冰柱应声碎裂!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便凝结成赤红的冰晶。
“阿溟!”洛璃惊呼,身形如电闪至帝玄溟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一股精纯的混沌之力渡入他体内,帮他抵御那侵入骨髓的冰寒。
她抬头看向空中的宿清玥,眼中再无丝毫客套,只剩下冰冷的怒意和戒备:“阁下身为宿家圣女,便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强夺他人母亲残魂的吗?”
宿清玥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洛璃身上。
那目光,比看向帝玄溟时更冷。
“母亲?”宿清玥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却足以冻结神魂的嘲讽,“凭何认定?凭他口中之言?还是凭载体中一缕来历不明、即将消散的残念?”
她抬手,那具悬浮的载体已飘至她面前三尺。
她伸出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凝聚着一滴璀璨如星辰的冰蓝色血液,那是远比宿清绝精纯无数倍的宿家嫡系精血。
“宿家血脉,不容混淆,更不容亵渎。”宿清玥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此子身负异种血脉,戾气缠身,更敢对本座出手。其言其行,皆不可信。”
她指尖那滴精血缓缓落下,朝着载体的眉心点去。
“这缕残魂,是真是假,是寒漪,还是窃取圣魂者留下的陷阱,一验便知!”
随着精血落下,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冻结时光的法则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偏殿区域。
洛璃感到自己体内的魂力都变得迟滞无比。
帝玄溟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那股无形的法则之力死死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宿家精血,落向他母亲残魂寄居的载体眉心。
宿清玥冰雾下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唯有那双幽蓝的冰眸,在精血即将触及载体的瞬间,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微光。
是毁灭伪装的果决?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千年的悸动?
宿寒漪……
这个名字,终究还是掀动了冰封王座下,最深沉的寒潮。
精血触及载体眉心的刹那——
嗡!
并非预想中的光芒,也非残魂被冻结湮灭的景象。
那具沉寂空洞的载体,眉心被精血触碰的位置,骤然爆发出远比之前锁魂阵更加炽烈,更加纯粹的冰蓝色光芒。
但这光芒并非来自宿清玥的精血,而是载体内部被强行唤醒的某种本源印记!
光芒瞬间形成一个繁复的符文,形似一朵怒放的冰莲。
“嗯?!”宿清玥万年冰封的淡漠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波动。
她的精血,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由宿家本源法则构筑的墙壁,竟被硬生生阻隔在符文之外。
那冰莲符文疯狂旋转,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古老而悲怆的气息轰然爆发,竟短暂地排斥了宿清玥精血中蕴含的法则之力。
这股气息……
宿清玥幽蓝的冰眸骤然收缩。
这绝非伪造,其本源之纯粹,甚至让她感到一丝源自神魂深处的悸动!
她沉声开口:“这的确是宿寒漪的残魂。”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份斩钉截铁的审判意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置信的确认。
笼罩在冰雾下的面容虽看不清表情,但那双冻结万物的冰眸深处,却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她的指尖,那滴蕴含着恐怖法则之力的精血并未消散,而是悬停在冰莲符文旋转的光芒之外,微微震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