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等人返回兵部衙门,径直来到暂居的小院。
江宁笑着看向朱由检:“五弟,今日观南京京营,有何感想?”
朱由检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二哥,南京京营这些将士全他娘的是废物!
朝廷这些年的钱粮怕是都喂了狗,竟没一个能让我正眼瞧上的。”
江宁闻言点头笑道:“看来徐弘基还真是异想天开,以为打仗靠人多就能赢?
如今大明京营已全面推广火器,将士多是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精锐,与京师二十万精锐相比,南京这十万京营,简直连新兵蛋子都算不上。”
随后,江宁让众人先下去休息,转头便召来高文彩,询问南京城内各家勋贵的动向。
得知一众勋贵这几日正从各处庄园抽调家将家丁入城,江宁满意点头:“看来徐弘基忍不住要动手了,起兵之日多半就在近几日。”
与此同时,徐弘基返回魏国公府,气得破口大骂,今日营中比试让他丢尽脸面,对朱由检、江宁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没多久,各家勋贵齐聚府中,询问江宁等人视察京营的情况。
徐弘基黑着脸将经过一说,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朱由检这两年名头虽响,众人原以为是朝廷夸大其词,没曾想竟真有这等本事。
更何况,这两年朝廷连年征战,名扬天下的武将不止他一人,单是南京城内的曹变蛟、卢象升,其战绩众人也早有耳闻。
见众人脸色阴晴不定,徐弘基哈哈大笑:“诸位这是怎么了?
信王纵然勇武非凡,也不过一人而已。
咱们手中可调遣的足足二十五万大军,就算他是霸王转世,用人堆也能把他堆死,有什么可担忧的?”
灵璧侯汤国祚赶忙附和:“魏国公说得对,二十五万对四万,优势在我!”
谁知忻城伯赵之龙忽然开口:“魏国公,既然信王殿下如此神勇,要不咱们试着将他拉拢过来,共图大事?”
这话一出,在场勋贵皆惊得目瞪口呆,徐弘基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强撑着咬牙道:“忻城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拉拢信王殿下?
你拿什么当筹码?
他是当今天子亲弟、宗人府大宗正,手握兵权,咱们能买通一位亲王吗?
就算真拉拢过来,到时候是咱们听他的,还是他听咱们的?”
隆平侯张拱日也道:“忻城伯莫不是昏了头?
这位信王殿下可是永乐朝后大明最有权势的亲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拉他造反?
能给他开什么条件?
论爵位,他已是亲王。
论关系,他是天子亲弟。
到时候是魏国公听他的,还是他听魏国公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赵之龙顿时羞愧难当,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
徐弘基强压怒火,心中却打起了算盘,赵之龙能说出这么二逼的话,可见有多不靠谱。
他手握南京城外八卫兵马,这兵权绝不能再让他掌握,万一关键时刻,这个猪队友掉链子,自己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打定主意,徐弘基开口道:“诸位,忻城伯也是一时口误,不必揪着不放。
不过忻城伯,这几日若无要事,你便留在南京城内,到时与本公一同举事。
城外八卫兵马,暂交由临淮侯代为执掌,你看如何?”
赵之龙满脸疑惑:“魏国公,这是为何?
先前可不是这般安排的。”
徐弘基老脸一红,心道我总不能直说“怕你是个二逼,关键时刻坑队友吧!”
只得笑道:“忻城伯智勇双全,留在本公身边出谋划策方为妥当,去城外掌兵未免大材小用。
八卫兵马便暂交临淮侯吧。”
临淮侯李弘济赶忙附和:“正是,忻城伯还是留在魏国公身边相助为好。”
一众勋贵也纷纷劝说,生怕这猪队友给坑了。
听着众人吹捧,赵之龙顿时挺起胸膛,满脸骄傲:“既然诸位这般说,本伯便留在城内,为魏国公出谋划策、共图大事。
城外八卫兵马,稍后本伯便安排下去,全听临淮侯调遣。”
见他应下,众人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一众勋贵忙得脚不沾地,调兵遣将,却不知一举一动皆在江宁监视之下,毫无秘密可言。
他们仿佛忘了,江宁入朝为官是从锦衣卫一路干上来的,锦衣卫是干嘛的,大明朝官场混的,就没人不清楚,可此刻的南京勋贵,竟像是全忘了这茬。
与此同时,苏州的王绍徽接到江宁密信,命他关键时刻务必护住赵长青一家。
王绍徽看着江宁的亲笔信,瞬间明白,这赵长青原是自己人。
他立马安排人手,密切监视、照应赵家动向,若遇危急,第一时间护其周全。
而赵长青、赵松父子为打入敌人内部,也是下了血本,前后砸了十几万两白银、五万石粮草,终于取得萧家、王家的信任,摸清了苏州参与此事的家族与富商。
只是想起赵枫交代的暗地里笼络其他士绅富商,为王绍徽提供支援,赵长青便一个头两个大,他娘的,自己怎么成了双面间谍?
这活可不好干。
好在赵长青有位贤内助赵王氏。
眼见全家老小齐上阵,她索性揽下这差事,以赏花为名邀请几家相熟的富商女眷来府,旁敲侧击拉拢对方,暗中为王绍徽提供援助。
整个过程中,赵家始终未曾露面,这突如其来的支持让王绍徽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本是空降的南直隶巡抚,在南直隶除南京外的地界折腾得不轻,没曾想苏州竟有富商士绅愿支持自己。
王绍徽稍一琢磨,便猜到是江宁的手笔,毕竟自己的老大老魏那点能耐他清楚,也只有江宁能暗中调动这么多人脉。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王绍徽再次开始拱火,让新兴学派与复社为首的江南读书人大打出手。
这让张溥等人手忙脚乱,前段时间江宁在南京大开杀戒,激起江南士绅富商联合抵抗,王绍徽差点压不住场子,新兴学派也尽数偃旗息鼓。
如今他们突然冒头,张溥只得仓促组织人手,与新兴学派文斗武斗齐上阵,一时之间苏州的热闹竟盖过了南京。
躲在苏州庄园、负责联络张溥等人的刘孔昭,此时收到了徐弘基的密信,竟是让他帮忙取国号和年号。
刘孔昭心中一乐,看来徐弘基要动手了。
他将信递给赵枫,赵枫看完面无表情道:“那就麻烦诚意伯为徐宏基这逆贼取个国号和年号吧。”
刘孔昭惊得愣在原地:“赵百户,光天化日之下,可别胡说!
本伯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怎能为逆贼取国号年号?”
赵枫笑道:“诚意伯,侯爷说了,干一行爱一行,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演戏就得演全套。
你不给徐弘基取,万一他一不高兴,就不起兵了,侯爷岂不是白等了?”
刘孔昭闻言,左右为难,最终咬牙道:“既如此,本伯就当是为朝廷和侯爷出力了。
赵百户,你可得为本伯作证!”
赵枫点头,刘孔昭便翻箱倒柜查古籍,为徐弘基取国号“魏”,年号“南诚”,寓意“一统江南,诚信可靠”,亲笔写好信,经赵枫过目后,快马送往南京。
此时的南京城内,气氛格外诡异。
江宁、老魏、朱由检三人整日待在兵部衙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界不闻不问。
陈子龙、杨涟、郭允厚只推行新政,对其他事一概不管。
就连曹变蛟、卢象升及负责城防的邓云飞,也整日不露面。
反观徐弘基为首的勋贵,却忙得脚不沾地,毕竟造反是门技术活,更是大事,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几日后,江宁坐在小院中喝茶,翻阅各地军情密报。
朱由检与老魏走来,朱由检疑惑道:“二哥,我咋觉得南京城最近不对劲?
这些勋贵私下往来频繁,好像要造反。”
老魏也紧张点头。
江宁放下茶杯,笑着对朱由检说:“五弟,自信点,把‘好像’二字去掉,徐弘基他们是真要造反了。”
见江宁笑得真挚,朱由检愣在当场,老魏则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发颤:“侯……侯爷!
侯爷莫不是开玩笑?
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呀?”
急得直拍大腿。
江宁笑道:“魏公公无需担忧,一切尽在本侯掌握之中。”
老魏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却仍心有余悸。
朱由检面无表情:“二哥,那咋整?
要不我现在带人去灭了这些勋贵?”
江宁摇头:“五弟,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遇事别老想着动手,杀人得用脑子。”
朱由检摇了摇头,在“用脑子”和“动刀子”之间,他果断选后者。
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实在搞不懂。
“二哥,接下来要杀谁,你只管安排,剩下的交给我。
至于那些阴谋诡计、弯弯绕绕,什么金刀计、二桃杀三士,我可搞不懂。”
江宁哈哈大笑:“五弟,你说的这些都没技术含量。
今天二哥教你一课,阴谋阳谋,皆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阳即是阴,阴即是阳,最大的阳谋用好了是阴谋,最大的阴谋用好了也是阳谋。
古往今来最狠的权谋,往往简单粗暴,总结起来就俩字,开会。”
“开会?”
老魏满脸迷茫,朱由检似懂非懂,“二哥,就开会俩字?
这也太儿戏了吧?”
江宁笑道:“五弟你也读了不少史书,汉初三杰的兵仙韩信,最后怎么死的?
还不是刘邦以开会名义召入宫,被吕后杀在未央宫。
东汉灵帝时,大将军何进,不也是被以开会名义召入宫,死于宦官之手?
诸如东汉末年的董卓、唐初的李建成,不都是栽在‘开会’这俩字上?”
朱由检恍然大悟,老魏也笑得合不拢嘴:“侯爷这手段,够阴损、够卑鄙、够无耻、够下流,不过咱家喜欢!”
江宁顿时脸色一黑,沉声道:“魏公公,你不可以这样诋毁一位战功显赫,忠君爱国的忠臣。”
老魏闻言,赶忙赔罪。
朱由检问道:“二哥,你打算以开会名义干掉徐弘基?”
江宁点了点头。
朱由检兴奋道:“那剩下的你不用管!
到时你摔杯为号,我提前埋伏刀斧手,你一发信号,我直接带人剁了徐弘基这老小子!”
江宁笑道:“五弟,不至于。
先抓人,后定罪,再杀也不迟。
毕竟是世袭公爵,死也得让他死得名正言顺。”
朱由检无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