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兽站在远处巷尾,没再动,但那对不对称的眼还牢牢盯着他们。像是只等着下一次呼吸变重,便会扑上来。
向清咽了口唾沫,手心出了汗,她下意识往原峤旁边靠了一点,眼睛却仍紧盯着巷口那头:“它是不是还在等我们发出声响?”
原峤没回话,只在符线最末端又抹了些血。他看起来很冷静,动作也没有半点慌乱,但指尖的关节却隐约发白。
风从街尾卷过来,吹得地上细沙乱跑。刚才他们躲着的那道门板已经裂开了一条缝,显得摇摇欲坠。
墙角那头有个落灰的木牌,只有几个剥落的字还能看清:『旧物回收站』。
向清看了一眼,才注意到那绪兽的脚踩在一片破布上,那布边印着一行小字:
【思想清洁日|请主动上缴无用物品】
“它走了?”
“没有。”他看也不看那方向,“它只是藏起来了。”
向清想说“你怎么知道”,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从来不解释,但他知道得很多。
不过也是,她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少年要将她带到这里来…
“要走了。”他说,“再等就真的出不去了。”
他动作利落地翻过半塌的窗台,落地声几乎没响。他站在下面朝她伸出一只手。
“你确定那绪兽不在附近了?”
“不确定。”他顿了顿,“但不走会更糟。”
向清咬了咬牙,把脚搭上窗沿,翻了下去。
风从背后拂过时,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
落地那一刻,她手心还在出汗,脚却踩进了一摊水,很稠,并不是正常水坑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水上漂着几枚破碎符纸,上面都是断裂的笔划,像是急匆匆撕掉的一段咒语。
“这不是你贴的吧?”
原峤低头看了一眼,没答。
他只是忽然伸手,把她轻轻往后一挡,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根竹管似的东西,朝巷子里某处一甩。
“咻”的一声,那东西飞出去,砸在远处一堵砖墙上,“砰”地一响,竟炸出一团浓烟。
向清吓了一跳:“那是?”
“驱味的。”他淡淡说,“那绪兽能闻到绪量残留。”
“你这……藏得还挺多。”
“没法子。”他带着向清旁边小道里穿去,“我不像它,什么都能靠嗅觉活。”
向清跟在他身后,脚下越来越滑。巷子转了两圈之后,才终于看到一面褪色的墙,上头爬满了藤蔓。原峤扒开那些藤蔓,从里面撬开一道铁皮门。
门后,是一条更窄的楼梯,向下延伸,黑得像要走进地底。
“下去。”
“你确定……”
“如果它追来,这里会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向清犹豫了片刻,最终咬牙踏上台阶。
她一步步往下走,越走越深,空气里有点湿冷,还混着不太好闻的药草味。前头原峤已经点亮了一个旧式提灯,微黄的光照亮原峤的半张脸,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
等两人终于落到最后一阶,向清才看清楚四周:
是一间极小的屋子,只有一张桌,两张凳,还有墙上贴着的各种干叶、旧报和裁得不整的纸符。像个简陋工作间,却莫名有些安心。
“……这里才是你住的地方?”向清环顾四周问道。
原峤没说话,只把提灯放桌上,又拉了张椅子过来,轻轻推给她。
“先坐一会。”
“你不觉得那个绪兽很奇怪吗?”她还是没忍住问,“我在学校也见过绪兽,但它…它那个脸,还有那种盯着人的感觉……不太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原峤点点头。
“不是。”
向清一愣:“你是说,它不是情绪堆成的产物?”
“像吧。”他目光落在一张被叠成方块的灰纸上,没再说话。
向清感觉到空气安静下来。那是一种很压迫、又很让人发懵的安静。
向清坐在那儿没动,四周一片安静,只剩那盏油灯还在轻微地“滋啦”作响,像是随时会灭掉。
她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确定这味儿不难闻,但也不像哪种能直接喝的药。更像……一种掩盖东西的味道。遮臭的,或者,遮血的。
“啧。”她默默皱了下鼻子。
墙上钉着一些看起来像废纸拼凑出来的图案,字迹也不是统一的,有些是毛笔、有些是炭笔,还有的干脆是直接拿手指涂出来的。颜色杂得厉害,有深有浅,有的像记录,有的……更像抽象艺术。
她盯着其中一张看了会儿,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被管。”
这字写得挺随意,像是犯困时抄出来的,甚至有个字还写错了划掉重写。但那行字的末尾,有一滴干涸的红。
她没动,只是把牛角辫往后拨了拨,然后继续扫了一眼桌子。
桌面还沾着点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磨成的,边上压着一块石头,一张符纸被半角压住,风一吹就掀起来一点,又落回去。
桌子抽屉拉开了一点点,她犹豫了下,没动。
原峤的风格她大概摸清了,他愿意开口的时候,你就听着,他不说的时候,十个问题里顶多给你一个回答。剩下的……你要么等,要么别再好奇。
她蹲下来,盯着那一小堆灰扑扑的纸片和零碎铁钉,脑子里有点乱。
这个屋子看着像是个简陋的避难所,或者说,更像是个窝点。但不像那种组织严密的藏身地,反而像是某人在『苟活』时搭出来的……一块暂时能喘气的地方。
她忍不住想到一个词:
『老鼠洞』
但想归想,她心里并不嫌弃,毕竟那种被紧盯、随时要跑的感觉,好像在这堆乱七八糟的旧符纸和铁皮门后,稍微缓了一点。
她靠着墙蹲坐下来,手撑在膝上,头慢慢靠到冷冷的砖墙上。不是舒服的位置,但她没换。
“……这地儿。”她心里默默想,“看起来破到不行,东西随便贴、味道还怪……可我现在居然,不太想走。”
她闭了下眼。
反正原峤说了,不出门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