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娇唇边的弧度没变,眼底的温度却一点一点染上了寒霜。
“果真如此,不出我所料。”她并不惊讶。
“他竟这样容不下你,见不得你好?”江舟诧异,“男子汉大丈夫,与一个女子为难,像什么样子!”
这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简直南辕北辙。
江舟不能理解。
老周江王就与他说过,男人不需要靠着压榨女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媳妇越出众,就说明与她相配的男人也是一样出众;为夫者,要替妻儿撑起一片天,做他们背后最坚实的后盾。
像魏衍之这般,处处要踩着女人一头,又见不得女人优秀的,实在是让江舟匪夷所思。
“他要是有你一半,或许当年……就没有那些事了。”
盛娇这话一出,江舟呼吸沉了沉,忍不住紧握她的手。
片刻后,他突然苦笑:“真要如此,我宁愿他有我一半好。”
她惊讶:“你……”
“若真是这样,你也不必这样辛苦,岳父乃至整个盛家,还有囡囡说不定就能保住;至于我,自然是想要与你相伴到老,可如果没有这个缘分,看你一辈子相安无事,快活度日,也足矣了。”
他轻笑着,用掌心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眼底尽是比春风还要温柔的爱意。
盛娇的心轻轻颤动。
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你与他不一样,他——怎能与你比。”
江舟大喜,只觉得心门处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塞满了的丰盈的爱意一股脑倾泻出来。
这些年的伪装、隐忍,都值得了。
隔日一整天,盛娇都在府中看书,江舟该干嘛干嘛,一切都与平日无异。
终于到了朝堂辩论的当天,盛娇一早起身,洗漱梳妆用饭,随后更衣。
换上那一身湖蓝的品阶冠服,衬得她面容如玉,端雅大方。
她只浅浅的上了一层脂粉,越发显得气度高华。
轻轻放下口脂,盛娇理了理头上的玉冠:“走吧。”
江舟与她同行,直至宫门口二人才分开。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
初升的阳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身形上,却有种隐隐的威势静静弥漫。
“爷,您要实在不放心,不如跟陛下请旨,今日也与咱们世子妃一道入朝。”晖聿提议,“陛下那么宠信您,一定会答应的。”
“不必。”江舟收回视线,“这是她选的路,我相信她。”
流华宫中,兰妃坐立不安。
朝堂辩论是连后宫都瞩目万千的大事。
她更明白,今日朝堂上真正要出彩的是盛娇。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她跪在菩萨跟前,闭目合起掌心,不断祈求着。
正心神不宁时,宫娥传话,说安妃娘娘来了。
兰妃猛地睁开眼:“她来干什么?”
转念一想,她强忍住不快,“还不快请进来。”
眼下她与安妃交好,是六宫皆晓的事实,就连皇帝都赞她们姐妹情深,不计前嫌,是后宫表率。
她怎么都不能将安妃拒之门外。
安妃款款而来:“兰妃姐姐一早就焚香祝祷么?”
“没有,只是……例行上香,祝愿吾皇平安康健。”
“姐姐到底伴驾时日比我多得多,这份心我就比不上。”安妃感叹自愧不如,“今儿我这心可兴奋得很,一个人待在宫里也是煎熬,不如来与姐姐说说话,姐姐你猜,今日朝堂辩论,那位女君大人能否力压众人?”
“这……我怎么知晓。”
兰妃错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不过女人,还是应该安分守己些,总不能事事都冲在男人前头。”
这话没有得到安妃的回应。
兰妃一抬眸,撞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
“素日里常听陛下提起姐姐的贤良,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宁愿自己不出风头,也要忍下锋芒照顾男人的感受;也难怪姐姐这么多年会在宫中屹立不倒了,真是让妹妹佩服。”
这话听着有点怪。
兰妃却又找不出破绽反驳,只得干巴巴笑了两下。
安妃又叹道:“不过,我倒是听过一句话,我们乡里人说过,庸汉才讨拙女。”
“什么?”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觉得娶个样样都不行的女人是件好事,咱们的陛下乃九五至尊,天底下最最尊贵能干的男儿,他的后妃怎能是庸俗无用之人,岂不是叫百姓们笑话么。”
“你……”
兰妃万万没想到这话还能这样曲解。
一时间,她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过是说笑两句,瞧把姐姐吓的!”安妃掩口轻笑,“咱们妃嫔是没法子像女君大人那样了,我方才是想学着朝堂辩论,与姐姐探讨一二呢,姐姐别往心里去。”
兰妃:……
笑不出来。
她果然很讨厌安妃。
从一开始就讨厌。
偏偏安妃还不肯走,像是看不出兰妃眼底的不耐似的,死活要赖在流华宫。
兰妃又不好开口直接撵人,只能强撑着招待。
突然,兰妃眼尖,一眼看见了安妃系在腰间的那枚精致的绣蓝孔雀丝的璎珞,中间嵌着一块美玉,玉质温润如云,几尽透明;更妙的是那美玉中央还有一点儿殷红,宛若一条灵动的游鱼被困在玉里,当真一眼惊艳。
这块玉,兰妃见过。
那是魏衍之的心爱之物。
有一年,某州县的下属献给他的。
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要将其做成什么饰物,便留在了库房中。
天底下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么?就连那中央娇艳的红都是一个模子脱出来似的。
她一阵预感不好,颤颤问道:“妹妹今日戴着的这璎珞玉珏瞧着有些眼生……”
安妃垂眸看了一眼。
这一眼尽是缱绻情意,温柔得几乎溢出来。
她娇滴滴道:“是心爱之人送的。”
不是陛下,而是什么心爱之人。
听到这儿,兰妃险些晕过去。
“是、是陛下么?”
“姐姐这是什么话?”安妃显得比她还要惊诧,“不是陛下还能是谁?”
兰妃略略安心:“也是,是我方才一时疏忽了,还请妹妹不要介意。”
安妃以袖掩口:“我自然不会与姐姐计较。”
她闪动的眼眸里流动着戏谑的恶意,越来越明显。
兰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