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驿馆出来,盛娇的身边跟着魏琮章。
她寥寥数语点拨,听得他两眼放光,忍不住拱手作揖:“多谢先生教我。”
盛娇回眸:“不必客气,纵然师父想教,也要学生愿意学才行,你天资聪颖,又肯下功夫,心思纯正,坦荡磊落,这样很好;想要更进一步,你的眼中心中须得装得下天地才行。”
“学生明白。”魏琮章醍醐灌顶,越发兴奋,“这几日与诸位学者大儒相谈请教,让我受益匪浅,顿觉从前书本上所看到的实在是太少,我突然明白为何先生当初要我一同离京,前往边境州县,若不多出去走走,又怎能看到波诡云谲、世间百态。”
二人正说着,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不一会儿,魏衍之已近在咫尺。
他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利落,却难掩铁青的面色。
“九弟。”魏琮章微微颔首,很快便将视线挪开,显然是不愿与对方过多深交,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见状,魏衍之越发不快。
盛娇福了福,转身要走。
“你站住。”魏衍之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
她微微侧目,似有惊诧。
不等她开口,魏琮章就站了出来:“九弟,女君是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不是寻常平民,你虽为皇族,说话也不可这般无礼。”
忍了又忍,魏衍之咬着牙:“这是我与她的私事,不用七皇兄挂心了。”
“我与景王殿下并无私事往来。”
盛娇直接一句话给他堵死了,“若殿下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当面说,当着庄王的面也好有个见证。”
“还请七皇兄回避,有些事不适合你听。”
魏衍之很是坚持。
这下不但盛娇蹙眉,就连魏琮章都觉察出不对了。
“你这样说,我越发不能走了,免得九弟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听皇兄一句劝,时过境迁,早已今非昔比,你又何必执着?”魏琮章护在盛娇前面,坚决不准他再靠近一步。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引得魏衍之勃然大怒。
为什么这女人身边总有别的男人护着?
不是江舟,就是魏琮章!
就连那方忠序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爪牙!
细细瞧着那张如花的容颜,他心头酸涩一片。
就这张脸,足以引得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自己,江舟,冯家兄弟,现在还多了个魏琮章,还有个暗地里的九卿大人……她是想将整个朝廷都收入自己的床榻间么?
“女君果然厉害。”他阴森森地开口了,“都已经是二嫁之身了,还能引得我皇兄对你维护有加,果真是惯会讨男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江舟知晓这些会怎么想?你这样,对得起他么?”
魏琮章大惊失色,面色沉如锅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难道不是?”
“九弟慎言!”
魏衍之还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附近多少双眼睛看过来,他立马安静下来。
“我有事要请教女君大人,这总行了吧?”
“今日我没空,若景王殿下真有心请教,还请殿下正式往我周江王府下拜帖,我会择一空闲之日与夫君一道恭迎殿下。”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先行一步,之前跟你说的,你回去后好好钻研一番,若有心得尽可来学堂问我。”
后面这话是对魏琮章说的。
前后不过须臾,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
魏衍之越发愤愤不平。
魏琮章拱手:“是,先生。”
盛娇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等她走远,魏衍之才诧异地问:“你叫她什么,先生?皇兄莫不是在玩笑。”
“她学识眼界远在我之上,我又求教于她,她倾囊相授,我称她一声先生有错么?”魏琮章明显不想跟他纠缠,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
“她一个女子,又是内宅妇人。”
话还没说完,魏琮章直接打断:“既如此,九弟真该好好反省一下自身,为何你身为男子,自幼得父皇启蒙,得名师指点,用功进学了这些年还比不上一内宅妇人,我若是你,真没脸站在这里说话。”
丢下这句,魏琮章翻身上马,朝着另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魏衍之气得不行,却也无能为力。
“先生,先生……她凭什么做一个先生,当真可笑!”
语无伦次,本能不愿相信这些,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还在不断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魏衍之来这儿也不是专程找茬的。
遇上盛娇和魏琮章是凑巧。
他也是来给那些大儒名士送拜见之礼的。
这些时日,有很多文人朝臣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朝中重臣。
等魏衍之收拾好情绪拜见时,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那些目下无尘,清高如玉的大儒早就将刚刚的一出好戏看在眼里,虽说他们并没有对身为女子的盛娇有多少改观,但对魏衍之这样高傲嚣张的态度是实打实的看不惯。
更有魏琮章珠玉在前,越发衬得魏衍之的礼貌很虚伪。
同样是皇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他们不会开口明说,只说无福消受景王送来的礼物,又将这些一一退还。
这还是头一次一个府邸送来的礼物被尽数退回的。
魏衍之面子上挂不住,阴沉着脸,甩袖离去。
这些毕竟是奉皇帝之命入京的人,魏衍之架子再大,也不敢公然挑衅。
他将这些一股脑都算在了魏琮章的头上。
还有,盛娇。
“朝堂辩论,大儒考究……你纵然才学再盛,想要从中夺魁,赢得众彩,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他握紧拳头,高声命令,“改道入宫!”
在紫云殿外等候了大半日,皇帝总算召见了他。
魏衍之说明来意,话里话外将魏琮章夸了一遍。
“儿臣不去不知道,去了才发现原来七皇兄进益得这样大,是儿臣这些时日懈怠了……”
“你能这样想,朕心甚慰。”
“儿臣有一提议。”
“说来听听。”
“后日便是朝堂辩论,元贞女君为特设恩科的头名,也是我大安历代来第一位女子入考之人,儿臣斗胆,提议父皇将后日的考题难度提升。”
皇帝抬起眼,意味深长:“噢,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