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组长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叹息。吴一穷侧身避开床边监测仪交错的管线,将边缘焦黑的牛皮纸袋轻轻搁在米白色的皮质沙发扶手上。吴邪伸手去拿时,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袋面暗红的“绝密”二字在冷白色的LEd顶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恍惚间竟与床头心电监护仪刺目的红光重叠。
吴邪的手指摩挲着档案袋封口的火漆印,牛皮纸特有的粗糙触感顺着指尖传来。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抬头看了眼陈组长,对方正隔着玻璃望着楼下簌簌飘落的梧桐叶,泛青的胡茬在阴影里颤动,喉结几次滚动,最终只凝成欲言又止的沉默。当那个边角焦痕的1号袋被塞进掌心,暗红“绝密”二字突然烫得他缩手——三号黑体棱角如刀,字字都浸着医院长廊里挥之不去的寒意。
档案抽出时带起细微的纸粉,与病房里漂浮的消毒水雾混作一团。第一页斜体魏碑烫金的“警告”二字,在冷光灯下渗出暗红,像干涸的血迹。吴邪瞳孔骤缩,身旁黑瞎子忽然轻笑一声,墨镜滑下寸许,露出眼尾的金色火焰纹在灯光下明灭闪烁:“吴邪,这字比小哥的刀还扎眼。”其他人不自觉凑近,黑瞎子指尖敲了敲沙发扶手,金属腕表与皮质表面碰撞出轻响。
“心智脆弱者……”吴邪后颈瞬间绷起冷汗,三个月前戈壁滩上的青铜残片在记忆里与监测仪蓝光重叠。纸张翻动的脆响惊得心电监护仪波纹骤抖,第二页边缘焦黑的指印蜷缩如爪,他屏住呼吸,消毒水味突然化作实验室里的腐腥——那些皮肤半透明、血管如蛛网的畸形生物在文字间扭曲蠕动。黑瞎子的墨镜突然反光,遮住了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冷光:“这玩意儿比我在越南见过的变异蝰蛇还恶心。”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却掩不住尾音的沙哑。
走廊尽头老式座钟的报时声轰然炸响,吴邪浑身一颤,档案页角扫过腕间那条金线,比翼双飞蛊在袖笼中探出头。黑瞎子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别急着翻,这句号的血渍……”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制裁”二字,“像不像新月饭店地宫的血玉纹路?”监护仪的警报声与隔壁打印机的咔嗒声交织,吴邪这才注意到黑瞎子无名指根缠着的纱布,渗出的血点正与档案上的墨渍遥相呼应。
窗外枯叶扑向玻璃的沙沙声中,吴邪想起那封1994年的匿名信。黑瞎子忽然摘了墨镜,用镜片反光晃了晃档案袋焦痕:“巧了,我今早收到的快递,包装上的火漆印跟这玩意儿一模一样。”他歪头时,耳坠上的银饰轻晃,眼底映着监护仪的红光,像淬了毒的刀刃。吴邪下意识攥紧档案,触到身旁人同样紧绷的手臂——黑瞎子的指尖还在档案背页轻轻摩挲,那里的星图纹路,正与他腰间挂件的陨石图腾严丝合缝。
黑瞎子摘下墨镜的瞬间,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刺耳。众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附,死死钉在那双妖异的瑞凤眼中——银白如月光凝结的瞳孔里,诡异地倒映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女子大红盖头垂落金线流苏,随着某种无形的风轻轻晃动,眼尾的金色火焰纹仿佛有生命般明灭,在银白色瞳孔的映衬下,透着股说不出的邪魅与凄艳。
解雨臣的手指死死抠住沙发扶手,指甲几乎要掐进皮革里。他在祭坛那里见过黑瞎子的眼睛,可从未见过这般景象。那嫁衣女子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众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瞳孔里的神秘女子。
就在那嫁衣女子缓缓转动脖颈,即将掀开盖头的刹那,黑瞎子猛地闭上双眼,墨镜重新架回鼻梁,金属镜框撞出清脆声响。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只余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喘。黑瞎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翘起的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黑色皮衣摩擦出沙沙响动:“吴邪,这档案里的东西,比我眼睛里的玩意儿邪乎百倍。”他偏头时,耳坠上的银饰发出细碎声响,“当年我不过偷看了一眼禁地里的祭坛,眼睛就成了这副鬼样子……你当真要趟这浑水?”
吴邪喉结滚动,掌心的档案袋被冷汗浸得发潮。他注意到黑瞎子墨镜边缘透出的银白光晕,与档案封皮暗红的“绝密”二字交织,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勾勒出某种令人心悸的宿命感。黑瞎子看似玩世不恭的警告背后,藏着的是对他性命安危的担忧 。
监护仪的蜂鸣骤然加快,吴邪攥着档案袋缓缓抬头,正对上张起灵骤然收紧的瞳孔。那双总泛着冷冽光泽的眸子,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落在他隆起腹部的目光,比在西王母宫地下甬道直面大王蛇时还要慌乱。张起灵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颤,骨节分明的手指几次屈伸,最终僵在离档案袋三寸处。三个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潮湿阴冷的甬道里,腐臭的血腥味混着蛇类特有的腥气令人作呕,大王蛇庞大的身躯撞得石壁簌簌落石。吴邪扶着甬道石壁,五个月的身孕让他行动艰难,战斗结束的瞬间,他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张起灵,我累了……”话音未落,便落入一个温暖而稳固的怀抱。张起灵小心翼翼地将他公主抱起,尽量避开他的腹部,指腹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让我看。”吴邪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虚弱却不容置疑。他轻轻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八个月的身孕让动作显得笨拙,却让张起灵的呼吸瞬间停滞。那双总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虚掩在他腰侧,像是要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两人的影子在惨白的墙壁上纠缠,吴邪望着张起灵眼底翻涌的恐惧与执拗,突然想起某个在溶洞躲避暴雨的夜晚。张起灵将他圈在岩壁与胸膛之间,掌心贴着他微微凸起的小腹感受胎动,低声说“我会护着你们”。此刻那双手却在颤抖,指腹抚过他因妊娠布满血丝的眼尾,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
“别拿命冒险。”张起灵的声音像被青铜门碾碎又重塑,带着从未有过的破碎感。吴邪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将冰凉的指尖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处,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里,他的笑容苍白却明亮:“我们一起找到答案,就像在西王母宫甬道那样。”张起灵凝视着他眼底与当时同样炽热的光,喉结重重滚动,最终将颤抖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无声地收紧了力道。
“你也配叫父亲?!”解雨臣猛地起身,金属腕表撞得床头柜巨响,监测仪管线剧烈晃动。他垂落的刘海下,目光如淬毒的匕首刺向吴一穷:“八个月身孕还要往鬼门关闯,你当吴邪是完成你使命的工具?”吴一穷僵坐在小凳上,指间的烟早熄了,烟灰簌簌落在褪色裤脚,喉结像卡着带刺的藤蔓,只剩压抑的叹息。
“九门那么多人,国家也不缺人手!”解雨臣扯开领口银扣,颈侧青筋暴起,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震得档案袋火漆印发颤,“换成我去!吴邪不该遭这罪!”王胖子缩在角落,肥大的裤管下脚趾死死抠地。他摸出烟盒的手悬在半空,又把烟塞回去——那是吴一穷上月给的烟,边角已被攥皱。“算、算我一个吧...”他声音发颤,偷瞄着吴一穷阴沉的脸色,后背冷汗直流,“天真这身子...老吴,总得让他平安生娃啊!”
陈组长原本望向窗外的背影骤然绷紧,枯枝在他眼底摇晃的影子突然凝固。他猛地转身时,军靴重重碾过地板接缝,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这件事怨不得老吴!”青筋暴起的手指死死戳向天花板,“吴邪是天定的!这是他逃不掉的命——”
话音未落,心电监护仪突然爆出刺耳鸣响,绿色波形扭曲成尖锐的乱码。王胖子被迸溅的火花烫得跳起来,就见所有连接在沉默身上的输液管、监测线突然蛇一般蜷曲着脱落,在半空悬停成诡异的放射状。银白色的光晕从被褥下漫溢而出,圣洁得近乎刺目,消毒水的气味瞬间被某种冷冽的雪松香取代。
解雨臣下意识挡在吴邪身前,却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声。银光之中,陈墨的身体缓缓升起,苍白的病号服无风自动,发梢漂浮在光粒里宛如星河。当光芒散尽,那双本该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流转着银河倒悬的幽光。
“你们当我死了?”声音像是从冰层深处传来,尾音裹挟着古老的震颤。陈组长刚要开口辩解,膝盖突然不受控地砸向地面,水泥地被撞出闷响。他感觉有座无形的山岳压在背上,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脊梁,耳中只剩下轰鸣——那个本该昏迷的人,此刻正用让昆仑雪山都要崩塌的威压凝视着他,“天定?”带着冰碴的字句落在头顶,“你问天,敢应我吗?”
“道、道母……”陈组长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唯有监护仪的警报声还在机械地嘶鸣,与他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成荒诞的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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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章作了修改,把陈墨改成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