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开场合,张悦铭和胡步云两个人依旧保持着省委班子内部的团结和谐。
该握手握手,该微笑微笑。会议上,张悦铭对胡步云主导的浩南都市圈规划表示“支持”,胡步云也对张悦铭推动的某些民生工程表示“赞同”。
两人坐在一块儿,偶尔还当着众人的面咬咬耳朵,说说悄悄话。看起来,这北川省的第二把手和三把手,拧成了一股绳,全力配合苏永强这个一把手维持省委班子的团结奋进。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处得跟兄弟一样。甚至比亲兄弟还好说话。
但私下里,那种无形的隔阂和较劲,比以前更深了。
比如,在讨论某个跨区域水资源调配项目时,张悦铭会强调“全省一盘棋,要兼顾各地公平”,隐隐有制约浩南过度发展的意思;而胡步云则会强调“效率优先,资源要向增长极倾斜”,寸步不让。
两人都不会直接冲突,但下面的执行部门就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做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站错队。
这种微妙,就像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彼此能看到个大概轮廓,但具体表情眼神,都模糊着,猜不透。
一天下班,胡步云和齐俊成并肩走在省委大院的小路上。
齐俊成看着远处张悦铭座驾离开的尾灯,低声说:“步云书记,我看张省长最近,动作不少啊。他搞的那个‘全省温暖过冬’民生保障突击检查,阵仗搞得挺大,媒体报道也很密集。”
胡步云笑了笑,语气轻松:“好事嘛。省长关心群众冷暖,是应该的。这说明悦铭同志深入基层,体恤民情。我们得支持。”
齐俊成撇撇嘴:“支持是支持,就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之间也?”胡步云接了一句,随即摇摇头,“他搞他的阳光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对,我搞我的高速铁路。只要不撞车,并行不悖嘛。”
他停下脚步,看着院子里已经掉光了叶子、枝干遒劲的老槐树,慢悠悠地说:“老齐啊,这官场就像下棋,有时候你得让对方觉得他还有棋可下,这棋局才能继续。要是直接把对方将死了,或者吓得对方不敢落子了,那多没意思?游戏,得慢慢玩。”
齐俊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胡步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静宜说了,今天王姐包了荠菜馅的饺子。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是你不是很久没去看你的姑妈了?跟我一起回吧,尝尝你姑妈的手艺。”
齐俊成讪讪说道:“其实我姑妈在你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现在也有能力安置她了,要不然我把她接走吧。不能一直在你家,给你们添麻烦。”
胡步云笑着道:“王姐伺候了老钱十几年,我答应过给她养老。就让她继续在我家吧。家里有个老人,挺好的。每次回家吃不上王姐做的饭,我还不习惯。”
两人回到省委家属院的别墅小院,一阵雨点落下来。胡步云抬头看了看北川冬日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清楚,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这场雨终于落下来了。但下一场风雨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方式来,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这把暂时归鞘的刀,得磨得更快些。毕竟,下一个对手,可能就不只是放冷箭和泼脏水那么简单了。
省委中心组学习会的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胡步云坐在发言席上,面前摊着稿纸,却没怎么看。他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平缓得像在拉家常。
“……所以说,领导干部啊,有时候不是你自己想怎么样,是屁股底下的位置让你必须怎么样。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甚至家里保姆司机,你都得管。管不住,就得挨板子。这板子打下来,疼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班子,一个地方的工作。”
他没提“浩鲸酒店”,没提“赵妍妍”,但在座的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听不懂这聊斋?
“舆情这东西,现在跟龙卷风似的,说来就来。你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用。有人觉得你歪了,你就得歪着。怎么办?硬顶?越顶风越大。光躲?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我觉得啊,就两条:第一,自己身上真没屎。第二,身上没屎,也别老往茅坑边站,免得溅一身,说不清楚。”
下面有人低头憋笑,被旁边人捅了一下,赶紧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