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的岭南粤西,暑气本就烈得惊人,这年更是逢上百年不遇的大旱。青溪镇外的稻田裂成了纵横交错的蛛网,河床裸露着焦黑的卵石,连最耐旱的芭茅都蔫头耷脑地泛着枯黄。毒辣的日头悬在半空,像一团烧红的烙铁,烤得空气都发烫,吸一口便能呛得人喉咙发紧。
镇中心的百草堂里,更是一片焦灼。门板被来来往往的人推得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汗臭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秽浊气。堂屋正中的八仙桌被临时改成了诊台,身着月白长衫的王宁正端坐其间,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俊,下颌留着一缕整齐的短须,长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捻药留下的薄茧,指尖还沾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药渍——那是凌晨炮制草药时染上的。
“王药师,救救我娃!”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面黄肌瘦的孩童闯了进来,孩童嘴唇干裂,脸色蜡黄,时不时抽搐着呕吐,吐出的尽是黄绿色的苦水。汉子膝盖一软险些跪倒,被旁边帮忙的林婉儿一把扶住。
林婉儿身着青色短打,腰间束着黑色腰带,背后斜挎着一个皮质药篓,篓子里还装着清晨采来的几株车前草。她身形高挑,眉眼英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露出光洁的额头,手腕上缠着一圈结实的麻绳——那是她常年攀山采药练出的防护。见汉子情急,她声音沉稳:“别急,先把孩子放在凳上,王药师会尽力。”
王宁伸手搭上孩童的手腕,指腹感受着微弱而急促的脉象,又掀开孩童的眼皮看了看,面色愈发凝重:“是湿热疫毒入体,泻痢不止,再拖下去怕是要脱水殒命。”他转头对里屋喊道:“雪儿,取三钱黄连、两钱金银花、一钱茯苓,快!”
里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很快,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浅绿布裙的少女端着药盘跑了出来。王雪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间带着几分稚气,脸颊因连日忙碌泛着红晕,粗布裙上沾着点点药粉,背上的采药包鼓鼓囊囊,露出半截铁锄的木柄。她跑到诊台前,声音带着喘息:“哥,黄连只剩最后一点了,够这一剂,下一个病人就没了!”
王宁心头一沉,目光扫过柜台后的药柜。那些雕着花纹的木抽屉大多已经空了,贴着“黄连”“金银花”“茯苓”标签的抽屉更是敞开着,里面只剩下薄薄一层药屑。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药材紧缺的景象。
“怎么会这么快告罄?”王宁的妻子张娜端着一壶凉茶走了进来,她身着素色布衫,发髻上插着一支简单的银簪,衣襟上别着一个绣着兰草的药香香囊,那是她自己缝制的,里面装着藿香、佩兰,用以提神解暑。她将凉茶递给等候的病人,声音温柔却带着忧虑:“前几日钱多多来送药,说南方旱情严重,药材减产,价格涨了三倍不说,还只肯卖少量给我们。”
“哼,哪里是减产,分明是有人囤积居奇!”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内堂传来,张阳师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老人年过六旬,头发花白,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脸上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明,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药泥——那是几十年炮制草药留下的印记。他走到药柜前,看着空荡荡的抽屉,叹了口气:“方才我去对面同德堂打听,孙玉国那厮把黄连卖到了一两银子一钱,还说‘价高者得’,这是要把穷苦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王药师,不是我说你,没本事弄到药材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家同德堂有的是好药,就是价格贵点,总比让病人等死强吧?”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孙玉国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进来。他身着绸缎长衫,腰缠玉带,脸上油光满面,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正是他的手下刘二,刘二双手叉腰,一脸蛮横。
王宁站起身,面色平静:“孙老板,医者仁心,如今疫毒横行,你怎能囤积药材抬价?”
“仁心值几个钱?”孙玉国嗤笑一声,折扇指着堂内的病人,“这年头,有钱才有命。我这药材也是花大价钱从钱多多那里买来的,总不能做亏本买卖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故意提高声音:“再说了,某些人拿些不知名的野草来糊弄病人,耽误了病情,可是要遭天谴的!”
刘二跟着起哄:“就是!我听说有人想拿寺里的野花当药,那玩意儿要是有毒,吃死了人,谁担得起责任?”
村民们闻言,顿时议论纷纷,看向王宁的眼神充满了疑虑。一个老妇人拉着孩子往后退了退,小声说:“是啊,野花哪能当药吃,可别吃出好歹来。”
王宁眉头紧锁,他知道孙玉国是在故意散布谣言,阻挠他寻找替代药材。眼下常规药材告罄,若不能尽快找到解药,青溪镇的百姓恐怕真要遭难了。他看向窗外,日头愈发毒辣,远处的傣族古寺隐约可见,寺里那几株高大的缅栀子树,此刻应该正开着雪白泛黄的花朵吧?
张阳师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岭南采药录》有云‘缅栀子性凉,解暑湿、治泻痢’,或许,这花真能解此疫毒。事到如今,不妨一试。”
王宁眼神一亮,转头看向林婉儿:“婉儿,你随我去古寺采花试药!”
林婉儿颔首,背上药篓,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好,我护你周全。”
孙玉国见二人要走,脸色微变,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那野花能不能治病。若是治死了人,我定要报官查办!”
王宁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对张娜和王雪叮嘱道:“你们留在药铺照看病人,安抚大家的情绪。”随后,他跟着林婉儿,推开人群,毅然向镇外的古寺走去。烈日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身后是村民们复杂的目光,还有孙玉国阴鸷的眼神。一场关于药材、医德与生死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日头正当午,青溪镇外的土路被晒得滚烫,踩上去仿佛要黏住鞋底。王宁与林婉儿并肩前行,月白长衫与青色短打的身影在枯黄的田野间格外醒目。王宁将长衫下摆掖进腰带,露出的裤脚沾满尘土,手里攥着一本卷边的《岭南采药录》,书页边缘被反复翻阅得发毛。林婉儿背着沉甸甸的药篓,短刀斜挎在腰间,步履稳健如履平地,沿途不时弯腰采摘几株车前草、马齿苋,随手丢进药篓,动作利落干脆。
“孙玉国这招真阴毒,故意散布谣言,就是怕我们找到替代药材。”林婉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声音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她额前的碎发早已湿透,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脖颈间的汗渍顺着锁骨滑落,浸湿了短打衣襟。
王宁目光坚定,脚下不停:“他只认利字,哪管百姓死活。不过他越阻挠,越说明这缅栀子或许真能解疫毒。”他抬手看了看掌心,那是常年捻药留下的薄茧,此刻正被汗水浸得发亮,“师父说过,中药讲究‘辨证施治’,眼下暑热夹湿,疫毒滞留肠道,缅栀花性凉,恰好能清热利湿,再配伍车前草、马齿苋,相辅相成。”
两人行至古寺外,只见朱红色的寺门半掩着,门楣上“菩提寺”三个鎏金大字虽有些斑驳,却依旧庄严肃穆。踏入寺内,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与外界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庭院中,三株高大的缅栀子树枝繁叶茂,树冠如伞,雪白的花瓣簇拥着鹅黄色的花蕊,层层叠叠缀满枝头,风一吹,花瓣簌簌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清香,令人心神安宁。
“好美的花!”林婉儿驻足轻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触感温润柔软。她从未见过如此洁净的花朵,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黄得似凝练的蜜蜡,恰如蛋白包裹蛋黄,难怪得名“鸡蛋花”。
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住持正坐在花下扫地,见二人进来,停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今日前来,可是为镇上疫毒之事?”老住持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慈悲,手指枯瘦却有力,扫帚柄上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王宁连忙回礼:“住持大师,晚辈王宁,是百草堂的药师。如今青溪镇疫毒蔓延,常规药材被人囤积,听闻缅栀子可解暑治痢,特来向大师求花入药,拯救百姓。”
老住持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飘落的花瓣:“此花名为缅栀子,乃我傣家‘五树六花’之一,历来便是解暑良方。每到暑热天,寺中僧人都会采花煎茶,清热祛湿,从未出过差错。”他指向西侧的厢房,“那边晒着不少干花,施主若需,尽管取用。”
王宁心中大喜,连忙道谢:“多谢大师成全!”他走到花树下,小心翼翼地采摘着盛放的花朵,指尖轻捻,避免损伤花瓣。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手中采摘的不是普通的花朵,而是拯救苍生的希望。
林婉儿则跟着住持来到厢房,见墙角晒着一排排竹匾,里面铺着晒干的缅栀子花,雪白的花瓣已经微微蜷缩,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拿出药篓,小心翼翼地将干花装入其中,动作轻柔,生怕弄坏了这些救命的药材。
“施主可知,这缅栀子不仅能入药,还有一段佳话。”老住持一边帮忙装花,一边缓缓说道,“早年有位游方僧人路过此地,中暑昏迷,便是寺中僧人用缅栀子煎茶救了他。后来这位僧人留下《岭南采药录》手稿,其中便记载了缅栀子的药性。”
王宁闻言,心中一动,连忙拿出怀中的《岭南采药录》:“大师说的,可是这本?”
老住持定睛一看,点了点头:“正是。看来施主与这缅栀子,颇有缘分。”
就在两人装满药篓准备返程时,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刘二带着几个地痞闯了进来,手持棍棒,一脸凶神恶煞。“王药师,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采寺中花草当药,我看你是想谋财害命!”刘二双手叉腰,蛮横地挡住去路。
林婉儿立刻将王宁护在身后,拔出短刀,眼神锐利如鹰:“刘二,少在这里胡搅蛮缠!这缅栀子是住持大师同意我们采摘的,用于救治百姓,你若敢阻拦,便是与全镇人为敌!”
“住持同意又如何?”刘二嗤笑一声,挥了挥手,“孙老板说了,谁敢用野花治病,就打断谁的腿!兄弟们,上!”
地痞们蜂拥而上,林婉儿毫不畏惧,挥舞着短刀迎了上去。她身形灵活,辗转腾挪间,短刀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只见她侧身避开一个地痞的棍棒,反手一刀挑落对方手中的武器,再顺势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几个回合下来,地痞们便被打得落花流水,纷纷倒地哀嚎。
刘二见状,脸色发白,却依旧嘴硬:“王宁,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说完,带着地痞们狼狈逃窜。
老住持走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施主一路小心,愿缅栀花能早日化解疫毒。”
王宁拱手道谢:“多谢大师关心,晚辈告辞。”
两人背着沉甸甸的药篓,踏上返程之路。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药篓里的缅栀子花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王宁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朵,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雪白泛黄的花瓣,承载着青溪镇百姓的生命之望。而此刻的百草堂,早已挤满了等待救治的病人,张娜和王雪正焦急地盼着他们归来。一场与疫毒、与私利的较量,即将进入关键的时刻。
夕阳西斜,余晖透过青溪镇的石板路,将王宁与林婉儿的身影拉得愈发修长。两人背着装满缅栀子花和草药的竹篓,步履匆匆赶回百草堂,远远便听见堂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孩童的哭闹声,心头不由一紧。
推开百草堂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汗臭与焦灼的气息扑面而来。堂内早已挤满了病患,凳子上、墙角边,甚至门槛外都坐满了人,个个面色蜡黄、形容憔悴。张娜正端着凉茶逐一分发,额角的汗珠不断滑落,素色布衫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大半;王雪则踮着脚尖,在药柜前翻找着仅剩的零星草药,双丫髻上沾着些许药粉,小脸涨得通红。
“哥,婉儿姐,你们可回来了!”王雪看到二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迎了上去。
张娜也快步走来,接过王宁肩上的药篓,指尖触到篓壁的微凉,心中安定了几分:“怎么样,顺利吗?孙玉国没再来捣乱吧?”
“路上遇到刘二带人阻拦,已经打发走了。”林婉儿收起短刀,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略带喘息,“住持大师不仅同意我们采花,还赠了不少干花,足够用上一阵了。”
王宁没有多余寒暄,径直走到张阳师父面前,将手中的缅栀子花递了过去:“师父,您看,这便是缅栀子。”
张阳师父放下手中的拐杖,颤抖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接过花朵。雪白的花瓣裹挟着鹅黄色的花蕊,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他仔细端详着花瓣的纹理,又放在鼻尖轻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错,这正是缅栀子。性凉味甘,清热利湿的佳品。”他转头对王宁道,“快,取新鲜花瓣五钱,搭配车前草三钱、马齿苋二钱,洗净切碎,用文火慢煎。”
王宁应声而动,快步走到药案前。他先将缅栀子花铺在洁白的瓷盘里,仔细挑拣掉杂质,再用清水轻轻冲洗,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易碎的珍宝。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月白长衫上的药渍与花瓣的洁白相映,指尖捻动间,带着常年制药的沉稳与精准。
林婉儿则在一旁帮忙处理车前草与马齿苋,她将草药的老根摘除,洗净后放在砧板上,手持菜刀快速切碎,动作利落干脆,每一刀都切得均匀细碎——这是她常年采药练就的手艺,既能保证药效析出,又不浪费一丝药材。
“哥,煎药的瓦罐已经备好,火候也调好了。”王雪端着一个乌黑的瓦罐走过来,罐底还残留着些许之前煎药的药渣,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王宁将处理好的药材逐一放入瓦罐,加入适量清水,盖上盖子,置于文火之上。火苗舔舐着罐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内渐渐弥漫开一股独特的香气——既有缅栀子花的清甜,又有车前草与马齿苋的微涩,混杂在一起,竟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汉子抱着一个孩童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哭喊道:“王药师,救救我的孩子!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上吐下泻,快撑不住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孩童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汉子满脸泪痕,衣衫褴褛,膝盖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孙玉国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摇着折扇,阴阳怪气地说:“王药师,这孩子病情可不轻啊,你那野花汤要是治不好,可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刘二在一旁附和:“就是!我看还是让他去我们同德堂,花点银子买正宗药材,说不定还有救。”
汉子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周围的村民也纷纷议论起来,担忧的目光聚焦在王宁身上。
张阳师父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位施主,眼下常规药材紧缺,缅栀子虽看似普通,却恰好对症。老衲行医数十年,愿以性命担保,此药无害。”
王宁也走上前,目光坚定地看着汉子:“施主,信我一次。再晚,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汉子看着孩子微弱的气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我信你!王药师,你一定要救救他!”
此时,瓦罐中的汤药已经煮沸,氤氲的热气带着清香弥漫全屋。王宁掀开盖子,用瓷勺舀出一勺汤药,呈淡黄色,清澈透亮。他吹了吹,待温度适宜后,小心翼翼地喂给孩童。
一勺、两勺……孩童的喉咙微微滚动,竟真的咽了下去。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孩童的眼皮轻轻动了动,突然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黄绿色的秽物。
“醒了!孩子醒了!”汉子惊喜地喊道,声音带着哽咽。
只见孩童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爹……我渴……”
王宁心中一松,连忙又舀了一勺汤药,喂给孩童:“慢慢喝,喝了就好了。”
周围的村民见状,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前质疑的老妇人走上前,看着瓦罐中的汤药,喃喃道:“没想到这野花真能治病,真是神了!”
孙玉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冷哼一声,转身带着刘二悻悻离去。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百草堂,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阴鸷。
张娜端来一碗温水,递给汉子:“先让孩子喝点水,这汤药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明日便能好转。”
汉子连连道谢,对着王宁和张阳师父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王药师,多谢张师父,你们真是活菩萨!”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青溪镇。原本犹豫不决的村民们纷纷涌向百草堂,希望能得到一碗缅栀解毒汤。王宁与家人、林婉儿分工合作,采摘、清洗、炮制、煎药,忙得不可开交。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药案上,映照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瓦罐中汤药咕嘟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咕嘟仁心的故事。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孙玉国并未善罢甘休,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夜色渐深,青溪镇的石板路被月光浸得发白,百草堂内却依旧灯火通明。药案前,王宁正低头分拣着缅栀子花,指尖划过雪白的花瓣,动作依旧轻柔。张阳师父坐在一旁,眯着眼睛观察着瓦罐中翻滚的汤药,时不时叮嘱一句“火候再调小些,莫要煮焦了药性”。
张娜和王雪正忙着给排队的村民分发汤药,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与村民们的道谢声交织在一起。林婉儿靠在门框上,擦拭着腰间的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外——经过白日刘二的阻拦,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孙玉国再耍什么花招。
“王药师,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家老婆子喝了汤药,腹泻已经止住了。”一个老汉端着空碗走来,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老人家客气了,按时服药,明日便能痊愈。”王宁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疲惫难以掩饰。从午后到深夜,他几乎没歇过片刻,双手早已被药汁浸泡得发白,月白长衫上也沾满了点点药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村民抬着一个汉子闯了进来,汉子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面色发青,看起来十分吓人。
“王药师,不好了!他喝了你家的缅栀汤,就变成这样了!”抬人的村民满脸惊慌,声音都在发抖。
众人见状,顿时炸开了锅。正在排队的村民纷纷后退,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之前的感激瞬间被疑虑取代。“怎么会这样?难道这野花真的有毒?”“我就说不能随便吃野草,这下出事了吧!”
孙玉国带着刘二适时出现,他摇着折扇,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我早就说过,这野花不能当药吃,王宁,你不听劝告,现在闹出人命了,看你怎么收场!”
刘二更是煽风点火:“大家快来看啊!百草堂用毒花害人,这汉子要是死了,王宁就是杀人凶手!”
王宁心中一沉,快步走到那汉子面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他发现汉子的瞳孔散大,嘴角残留着黑色的药渣,不像是单纯饮用缅栀解毒汤的症状。他伸手搭上汉子的手腕,脉象紊乱急促,带着一丝诡异的寒气。
“这不是缅栀花的药性!”王宁沉声道,“缅栀花性凉,即便不对症,也绝不会让人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你是不是还吃了别的东西?”
汉子虚弱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只喝了……你家的汤药……”说完,便昏了过去。
孙玉国立刻喊道:“大家都听到了吧!他只喝了你的汤药就变成这样,你还想狡辩?我现在就报官,让官府来评评理!”
张阳师父走上前,目光锐利地看着孙玉国:“孙玉国,事有蹊跷,你且慢着。这汉子的症状,倒像是中了乌头碱的毒,与缅栀花无关。”
“老东西,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孙玉国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谁不知道你和王宁是一伙的,你们自然是互相包庇!”
周围的村民被孙玉国的话煽动,纷纷指责王宁。“王药师,你要是给不出说法,我们就砸了你的百草堂!”“快把人交出来,让官府处置!”
张娜紧紧拉住王宁的衣袖,脸上满是担忧:“阿宁,这可怎么办?”
王宁眼神坚定,没有丝毫慌乱:“大家冷静一点!若这汉子真是喝了我们的汤药中毒,我王宁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此事疑点重重,恳请大家给我半个时辰,我定能查明真相。”
林婉儿拔出短刀,挡在王宁身前,眼神冰冷地看着孙玉国:“孙玉国,我看这事就是你搞的鬼!你故意找人来陷害我们,阻挠我们救治百姓!”
“你血口喷人!”孙玉国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是他自己喝药中毒,与我无关!”
王宁没有理会双方的争执,转身对王雪说:“雪儿,去取银针来。”又对林婉儿道:“婉儿,你去看看这汉子刚才喝药的碗还在不在,顺便打听一下,他今日除了来百草堂,还去过哪里。”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王雪很快取来银针,王宁手持银针,精准地刺入汉子的人中、内关等穴位。随着银针转动,汉子的抽搐渐渐减缓,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林婉儿则在门外找到了那只空碗,碗底残留着些许汤药,旁边还有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她立刻将碗拿回来,递给王宁:“你看,碗底有奇怪的粉末。”
王宁接过碗,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紧锁:“这是乌头的粉末!乌头有毒,少量便可让人抽搐昏迷,孙玉国,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玉国脸色惨白,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什么乌头粉末,说不定是他自己带来的!”
就在这时,钱多多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慌。他看了看孙玉国,又看了看王宁,颤声道:“我说……我说实话吧。这乌头粉是孙玉国让我给他的,他说要找人假装喝药中毒,嫁祸给百草堂……”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孙玉国又惊又怒,指着钱多多骂道:“你这个叛徒!我没让你这么做!”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钱多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你给我的字条,上面写着要我准备乌头粉,还有给那汉子的赏钱凭证!”
王宁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正是孙玉国的。他将纸条举起来,对众人说:“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一切都是孙玉国的阴谋,他为了垄断药材,竟然不惜用毒害人,嫁祸于我!”
村民们终于明白过来,纷纷指责孙玉国。“原来是你在搞鬼,真是太恶毒了!”“亏我们还差点相信你,你根本就是个败类!”
刘二见势不妙,想要偷偷溜走,却被林婉儿一把抓住。“想跑?没那么容易!”林婉儿手腕一用力,刘二痛得嗷嗷直叫。
孙玉国面色灰败,瘫软在地。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竟然因为钱多多的反水而败露。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狰狞而绝望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王宁没有理会孙玉国,转身继续为那汉子施针解毒。随着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汉子缓缓睁开眼睛,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多谢……多谢王药师……”汉子虚弱地说。
张阳师父叹了口气:“孙玉国,你利欲熏心,罔顾人命,终究会自食恶果。”
此时,远处传来了官府的脚步声。原来,张娜早已让人去报了官,想要借助官府的力量还百草堂一个清白。孙玉国和刘二被官府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百草堂内,村民们的疑虑烟消云散,纷纷向王宁道歉。王宁摆了摆手,笑道:“大家也是被蒙在鼓里,不必道歉。只要大家能平安度过这场疫毒,比什么都好。”
灯火下,缅栀子的清香依旧弥漫。经过这场风波,村民们对缅栀解毒汤更加信任,而王宁和他的家人、林婉儿,也更加坚定了救治百姓的决心。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场与疫毒的较量,还未结束,接下来的挑战,或许会更加艰难。
官府带走孙玉国与刘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百草堂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村民们围着王宁连连致谢,之前的疑虑早已化作愧疚与感激。王雪收拾着散落的药碗,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尖微微发酸:“哥,总算真相大白了。”
王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扫过满室的缅栀子花,轻声道:“是这缅栀花有灵,也是大家心里的公道未泯。”他转头看向张阳师父,“师父,如今孙玉国倒台,钱多多愿意配合官府清点囤积的药材,咱们的药材短缺问题总算能解决了。”
张阳师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满是欣慰:“这不仅是药材的胜利,更是医者仁心的胜利。当年游方僧人留下《岭南采药录》,想必也是希望这些草药能救民于危难,而非成为谋利的工具。”他顿了顿,看向窗外,“不过眼下疫毒尚未完全控制,我们还要加把劲。”
话音刚落,钱多多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愧疚,将木箱放在药案上:“王药师,张师父,这是孙玉国囤积的部分黄连、金银花,我已经让人全部运来了。之前我一时糊涂,助纣为虐,还请你们责罚。”
王宁打开木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封装好的药材,香气纯正,品质上乘。他摇了摇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些药材能救不少人,你若真心悔改,便留下帮忙分拣药材吧。”
钱多多闻言,连忙拱手道谢:“多谢王药师宽宏大量,我一定尽心尽力!”
接下来的几日,青溪镇仿佛被缅栀子的清香笼罩。王宁将缅栀花与黄连、金银花等药材配伍,制成疗效更佳的“缅栀解毒汤”,批量煎制后分发给村民。张阳师父坐镇诊台,为病情较重的村民辨证施治,针灸配合汤药,效果立竿见影。
张娜和王雪负责分发汤药、安抚病患,王雪背上的采药包换了新的药材,双丫髻上别了一朵新鲜的缅栀子花,脸上洋溢着忙碌的喜悦。林婉儿则带着钱多多,每日往返于古寺与百草堂之间,采摘新鲜的缅栀子花,顺便护送钱多多运回官府没收的囤积药材。途中,钱多多主动说起孙玉国的阴谋:“其实孙玉国早就知道缅栀花能解疫毒,他私下让人试过,只是为了垄断药材市场,才故意散布谣言,甚至买通地痞陷害你们。”
林婉儿闻言,冷哼一声:“他机关算尽,终究还是自食恶果。”
随着“缅栀解毒汤”的广泛饮用,青溪镇的疫毒渐渐得到控制。原本卧病在床的村民陆续康复,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孩子们在巷口追逐嬉戏,老人们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谈论着百草堂的救命之恩。
这日清晨,王宁正在药圃里晾晒缅栀子花,只见老住持带着几位僧人走来,手中捧着一幅卷轴。“王药师,青溪镇疫毒得解,全靠你与缅栀花之力。这幅《缅栀济世图》是老衲亲手绘制,赠与你,聊表谢意。”
王宁接过卷轴,缓缓展开。画面上,傣族古寺的缅栀子树下,药师正在为病患诊脉,僧人采摘花朵,村民们面带笑容,一派祥和景象。画旁题着“医者仁心,缅栀济世”八个大字,笔力遒劲。
“多谢大师厚赠,王宁愧不敢当。”王宁拱手道谢。
老住持微微一笑:“这是你应得的。你不仅救了青溪镇的百姓,更让缅栀花的功德得以彰显。日后,这古寺的缅栀子树,便由百草堂照料,愿它永远护佑一方平安。”
几日后,官府传来消息,孙玉国因囤积居奇、故意伤人等罪名,被判处流放,刘二也受到了相应的惩处,囤积的药材全部没收,分发给各地受灾百姓。
疫毒散尽的那一天,青溪镇的村民们自发来到镇口,种下了一片缅栀子树。男女老少齐动手,挖坑、栽苗、浇水,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野间。王宁、张阳师父、张娜、王雪、林婉儿和钱多多也加入其中,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株缅栀子幼苗,小心翼翼地栽种下去。
钱多多看着手中的幼苗,感慨道:“以前我总想着赚钱,却忘了做生意的本分。从今往后,我要做个正经的药材商人,多为百姓办实事。”
林婉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就好,以后有需要采买药材的地方,我陪你去。”
王雪看着栽种好的幼苗,笑着说:“等到来年夏天,这里就会开满缅栀子花,一定很漂亮。”
王宁望着眼前的树苗,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些树苗不仅是青溪镇百姓对百草堂的感激,更是中医药文化传承的象征。张阳师父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看,这缅栀子花,白如蛋白,黄似蛋黄,不仅能解暑利湿,更能涤荡人心的贪婪与邪恶。中医药的传承,不仅是医术与药材的传承,更是医者仁心的传承啊。”
王宁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阳光洒在他的月白长衫上,沾着的药渍与缅栀子花的清香融为一体。他仿佛看到,来年夏天,镇口的缅栀子树开满了雪白泛黄的花朵,花香弥漫整个青溪镇,风吹过花丛,花瓣簌簌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雨,滋润着这片土地,也滋润着人们的心田。
而百草堂的灯火,依旧会在每个夜晚亮起,守护着青溪镇的平安,传承着中医药的智慧与温度。缅栀花下的故事,也将随着花香,在岁月中流传下去,成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