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月,南半球的初冬清冷潮湿,天却难得放晴。
临海别墅的小院里,初舞阳蹲在白山茶丛前,戴着手套,
一本正经地修剪枝叶。
只不过这认真劲儿维持不到三分钟就变了调——她一剪下去就把新芽剪断了,
接着又把水壶口对反,差点把水全倒在自己鞋上。
她皱着眉头对着那一盆被剪得东倒西歪的白山茶叹气,小声嘀咕,
“怎么花比人还娇气啊……”
不远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院中,轮椅上的阳瑾初拿着本书,眼睛却从刚翻开的那一页上移不开,盯着她那副“毛手毛脚、杀花如杀敌”的模样看了半天,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到底是给它剪枝,还是在谋杀它?”
初舞阳被他突然出声吓一跳,剪刀一抖,差点又剪歪了。
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我这是‘艺术修剪’。”
“那你别剪了,真的,”
阳瑾初放下书,语气嫌弃得不带掩饰,
“你再动两下,它得进重症监护。”
“你再说一句,我让你陪它一起住院。”
初舞阳回嘴,手上动作却明显迟疑了。
阳瑾初看她一副“想发火又心虚”的模样,忍俊不禁。
片刻后,他居然动了动轮椅扶手,像是要自己站起来。
“喂——!”
初舞阳眼尖,赶紧扔了剪刀扑过去,一把按住他手臂,
“别动,伤员同志!”
“你现在是国家级重点保护对象,医生说了不能负重不能劳累。”
阳瑾初看她满脸紧张,唇角却慢慢勾起,
“那你别把人家剪死,我看着都心疼。”
初舞阳立刻挺直腰,嘴上硬气,
“你说,我怎么剪?”
“你慢慢讲,我慢慢做,保证不剪出人命。”
她说着重新蹲下,一边扶正歪着的枝桠,一边小心地剪下一片叶子。
阳瑾初倚着轮椅,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嘴上继续嫌弃,
“那里,角度偏了点,再往右……不是右,左边——啧,你是文科生吧?”
初舞阳咬牙切齿,
“你再说一句,我真让你下地干活。”
“行啊,”
阳瑾初笑了笑,低低说了一句,
“你喂我三天药,我陪你种三天花。”
初舞阳没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盆可怜兮兮的白山茶,
终于在她第三次试图修剪时,得到了还算合格的照顾。
阳瑾初看着她蹲在花前忙前忙后,目光一点点柔下来。
初舞阳终于把最后一根枝条剪平,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阳光斜斜落下,她抬起头看着那盆被她折腾半天的白山茶。
几片嫩绿的叶子边缘卷起,有些地方修得不够整齐,
但在最中央,有个小小的花苞安安静静地冒出来,颜色还没绽开,
却带着几分倔强的生气。
她盯着那个花苞看了许久,
指尖轻轻抚了抚叶片,忽然眼眶就有些发酸了。
——其实养花真的不容易啊。
需要日晒、水分、温度,还要剪枝施肥、避虫通风,每一步都不能错。
她这么小心翼翼,也只敢期盼它活着、不死。
可景旻养花,总好像不费力。
金葵岛上他养的那些白玫瑰开得一茬又一茬,风一吹,落了满地白霜一样的花瓣,
她当时还嫌弃他“懒人种花”,只挑这种耐活的……
她低头盯着眼前这颗正在努力活着的花苞,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眼泪一点点涨上来。
他说培育出一种新型的“白玫瑰”品种,
五彩斑斓的白玫瑰?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反正她也没机会看到了……
她眼角一滴泪砸进土里,迅速被泥土吞没。
她低头悄悄抹掉,想掩饰过去,却蹲得太久,鼻尖已经红了,睫毛也湿了。
不远处,阳瑾初正要翻页,
余光却看见她一直蹲着不动,身影一动不动地对着花发呆。
他眉头一皱,立刻喊了一声——
“阳阳!”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初舞阳抬起头,眼泪已经止住了,但眼眶还是红的。
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是裹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用力吸了口气,对他笑了笑,
“没事,花苞开了,有点感动。”
阳瑾初沉默了一下,
没戳破,只抬手按了下胸口,像是按住什么情绪。
白山茶开花不稀奇,
但她为一朵快开花的花红了眼……
“花弄好了,我去换个衣服。”
初舞阳拍拍身上的泥点,走进屋。
她随手把脏衣服丢进洗衣篮,回头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犹豫了一下,
还是拿起来看了眼。
没有未接来电。
没有消息。
什么都没有。
——一个多月了。
景旻的伤怎么样了?
还在海城吗?
她没去查,也没敢查,博亿方的新闻铺天盖地,她有意回避,却也知道——那个商业帝国彻底崩了。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刚准备把手机扔回去,
一条新信息忽然弹了进来。
她心口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点开。
不是景旻。
失望来得太快,情绪几乎塌了半寸。
可下一秒,她整个人骤然僵住。
发件人是莉娜医生的私人诊所。
内容很简短,是一封患者家属自动签收的治疗反馈:
【已启用原拟治疗方案,患者现已基本康复,副作用包括轻度情绪反应钝化,依赖与偏执情绪已明显减弱。】
是他。
她一眼就看懂了。
那是景旻曾拒绝使用的治疗方案——
她一直记得这个副作用——会抑制对爱人的偏执,
也记得他当初那句,“我宁愿疯。”
可现在,他选择用了。
她盯着那一行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他康复了?真的……好了?
原来,只要他愿意配合,纠结了那么久的病情,其实可以这么快治好,
只是,现在好了的他,还会不会记得,曾经那么执拗、发疯也要抓住她的自己?
也许现在的他,
看她的眼神,就像她看那盆花——淡淡的,毫无波澜。
不过她也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的景旻,应该已经没有弱点了吧?
他回到了金家,再也不会有人拿他的病情做文章。
最权威的报告会证明他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有能力做出清晰果断的判断,
有绝对的信服力,引领一个庞大的家族事业。
她应该为他高兴的,这本就是她一直以来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