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大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拓跋六修坐在原本属于他父亲拓跋猗卢的巨大虎皮王座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革传来,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寒意和……一丝扭曲的快意。
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那个老不死的父亲,那个偏心的老东西,终于被他亲手送下了地狱!还有那个碍眼的弟弟拓跋比延!整个拓跋部,终于……是他的了!
然而,王座之下,并非想象中的万众归心。大帐内,几位留守的将领低着头,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帐外,士兵们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惊疑、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拓跋猗卢的亲卫们拼死抵抗,几乎被屠戮殆尽,那惨烈的景象和拓跋六修弑父杀弟的传闻,如同瘟疫般在营中悄然蔓延。恐惧压制了反抗,但人心……已然浮动。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冲进大帐,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大人!不……不好了!燕国公……邵明珠!他……他亲率大军!已到王庭外三十里!”
轰——!
如同晴天霹雳!大帐内瞬间死寂!
拓跋六修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惧取代!邵明珠?!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问:“多少人?!都是谁?!”
“玄……玄甲卫!慕容皝的五千铁骑!段疾陆眷的五千铁骑!还有……还有拓跋锐!拓跋锐也在军中!打着‘讨逆’、‘为代王复仇’的旗号!”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拓跋锐?!”拓跋六修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的光芒!又是他!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然带着外人来打自己人?!他猛地抽出腰刀,一刀劈碎了面前的桌案!“废物!都是废物!怎么让他这么快就来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拓跋六修的心脏!邵明珠!那个杀神!那个连石勒、刘聪都忌惮的燕国公!他亲自来了!还带着慕容部、段部最精锐的骑兵!还有拓跋锐那个叛徒!他……他是来为老东西报仇的!他一定是知道了!
“慌什么!”拓跋六修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色厉内荏地吼道,“邵明珠又如何?!这里是白狼山!是我拓跋部的根基!我们有地利!有数万勇士!传令下去!紧闭营门!深沟高垒!准备迎敌!谁敢临阵退缩,动摇军心,杀无赦!”
命令被传达下去,但营中的气氛却更加压抑。士兵们默默地加固着营寨,搬运着滚木礌石,眼神却不时飘向营外,充满了对未知强敌的恐惧和对这场“叛乱”前途的迷茫。邵明珠的威名,如同沉重的乌云,笼罩在整个王庭大营上空。
“乌云踏雪”喷着灼热的白气,停在一处高坡之上。邵明珠身披玄黑明光铠,猩红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俯瞰着远处那座依山而建、旌旗林立的拓跋部大营——白狼山。
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那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味。那是他岳父拓跋猗卢和无数忠诚卫士的血!
“太傅!探马回报,拓跋六修已下令紧闭营门,深沟高垒,看样子是准备据险死守!”拓跋锐策马来到邵明珠身侧,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和杀意。他眼眶通红,在看到了父亲和弟弟的惨死,对拓跋六修已是滔天得恨意,恨不得马上抓住他五马分尸!
邵明珠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铁骑洪流。玄甲卫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散发着冰冷的杀气;慕容皝的骑兵剽悍狂野,眼神中燃烧着为盟友复仇的火焰;段疾陆眷的骑兵沉稳厚重,带着草原雄鹰的锐利。这是一支足以踏平任何营寨的恐怖力量!
但邵明珠不想强攻。强攻,意味着巨大的伤亡,意味着拓跋部战士的鲜血将染红这片岳父倒下的土地,意味着仇恨的种子将更深地埋下。他要的,是诛杀首恶,是稳定拓跋部,是扶植拓跋锐上位!
“大哥!”邵明珠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慕容将军、段将军,约束部众,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太傅?!”拓跋锐和慕容皝、段疾陆眷都有些不解。兵贵神速,为何不趁对方立足未稳,一鼓作气?
邵明珠没有解释,目光依旧锁定远处的营寨:“大哥,你立刻挑选军中所有嗓门洪亮、精通鲜卑语的士兵,组成喊话队。范荣!”
“末将在!”范荣策马上前。
“立刻起草檄文!用鲜卑文和汉文书写!内容……”邵明珠眼中寒光一闪,“揭露拓跋六修弑父杀弟、篡位夺权的滔天罪行!言明我大军此来,只为诛杀首恶拓跋六修及其死党!其余部众,无论将领士兵,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拥立拓跋锐为新代王者,朝廷必有重赏!拓跋部与朝廷之互市、边贸一切照旧,朝廷保障所有归顺部族之利益!”
“诺!”范荣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邵明珠的意图——攻心为上!瓦解敌军斗志,分化内部!
很快,数十名嗓门如同洪钟的士兵被挑选出来,他们手持简易的扩音筒(类似号角改造),在精锐骑兵的保护下,策马逼近拓跋部营寨外围。
与此同时,无数绑着檄文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射入拓跋部大营!
“拓跋部的勇士们!你们听着!”
“燕国公邵太傅有令!大军此来,只为诛杀弑父杀弟、天理不容的逆贼拓跋六修及其死党!”
“拓跋六修!狼子野心!在白狼山圣地,亲手弑杀其父代王拓跋猗卢!残害其弟拓跋比延!此等禽兽不如之行径,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邵太傅明令!只诛首恶!余者不究!凡放下武器者,皆是我大晋子民!朝廷保障尔等安全与生计!”
“拥立武威侯拓跋锐为新代王者!朝廷承认!互市依旧!边贸畅通!朝廷保障所有归顺部族之利益!”
“拓跋六修倒行逆施!必将自取灭亡!尔等莫要为其陪葬!速速弃暗投明!朝廷与新代王必不负尔等!”
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拓跋部营寨上空炸响!穿透了营墙,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将领的耳中!
“弑父杀弟?!”
“老大人……真的是被……被世子……不,被拓跋六修亲手杀的?!”
“天啊!在白狼山……那可是祖先灵地啊!他……他怎么敢?!”
“拓跋锐公子要回来了?朝廷还支持他?”
“互市……边贸……朝廷还认账?”
整个拓跋部大营瞬间炸开了锅!原本被恐惧压抑的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喧嚣和骚动!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恐惧、愤怒和……动摇!拓跋六修弑父杀弟的传闻被邵明珠以如此正式、如此公开的方式坐实!这无异于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大帐内,拓跋六修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猛地抽出刀,对着帐外嘶吼:“放箭!给我放箭!射死那些喊话的!快!!”然而,他的命令下达得有些迟了,而且……营墙上的弓箭手们,看着那些在射程边缘游弋的喊话骑兵,看着他们身后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无边无际的朝廷大军,握着弓的手都在发抖,射出的箭稀稀拉拉,软弱无力。
更致命的是,那些射入营中的檄文!如同点燃干柴的火星!被士兵们争相传阅,上面的内容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拓跋部族人的心上!拓跋猗卢的威望,拓跋锐的声望,朝廷的承诺……与拓跋六修的残暴、弑父杀弟的恶行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军心……彻底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