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沉默,是在思索。
她不觉得喧嚣是个好地方。
所以当她看到瓦尔莱塔被伯纳德赶了出来,在喧嚣看不到的角落静静等着被“原谅”时,爱丽丝第一想法是带走瓦尔莱塔。
伦敦住了很多人,她乐观的想,在其他朋友的帮助下,她未必不能保护好瓦尔莱塔,让对方过上有吃有喝的安稳日子。
但人与人之间的追求是不同的。
现在能住到伦敦的人,大多是已经解决了麻烦,度过了人生中的坎,或者本来就想有一个足够安宁稳定的生活。
与被欺负到忍无可忍,奋起反杀老板的破轮三兄弟不同。
比起结束地狱般的生活,瓦尔莱塔更渴望的是再进一步的“被需要”。
被马戏团的老板需要,被观众们需要,被能看到她的人需要,比普通人更出众的站在舞台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以瓦尔莱塔现在的机械义肢,就算没有了喧嚣,她也能在某个地方勉强混几口饭吃。
但只要有机会,有一个登上舞台的机会,瓦尔莱塔一定不会放过。
同理,爱丽丝就算收留了瓦尔莱塔,伦敦的日子也不是瓦尔莱塔想要的。
瓦尔莱塔如同想要寻找唐肆的戚十一,迟早有一天会为新演出离开。
何况现在喧嚣还没有倒,生意火爆,瓦尔莱塔更不愿离开。
她与其是贪恋喧嚣,不如说是贪恋喧嚣的知名度,和那让万众翘首以盼的舞台。
“瓦尔莱塔小姐,您……怎么看伯纳德?”
爱丽丝避开演出,单问瓦尔莱塔对喧嚣老板的看法。
瓦尔莱塔的双手交织,沉默片刻后,说:
“伯纳德…就是马戏团的团长,他……”
瓦尔莱塔的眼神飘忽不定,努力思考着,
“他很厉害,能够把喧嚣马戏团规模做得这么大。”
“要是麦克斯能赚这么多钱就好了。如果麦克斯有钱,未必会把瓦尔莱塔卖掉。”
抛开那闪亮亮的舞台,蜘蛛对喧嚣的印象算不上好。
蜘蛛本以为自己凭借改造后的肢体能够在畸形秀里占据一席之地,可伯纳德手底下的人气明星实在是太多了。
在嘉年华的前一天,她才因为演出效果不佳,被伯纳德砍掉了最后的那点戏份。
瓦尔莱塔现在想想,都能轻而易举回忆起昨天那种弥漫了全身的极度懊丧。
喧嚣的舞台那么大,为什么没有瓦尔莱塔的位置?
伯纳德只看着他想看的人,对于喧嚣来说,不能立刻产出价值的货物,不值得一丝一毫的投入。
激荡的情绪,让瓦尔莱塔的声音稍微大了点,
“麦克斯都会不断的向瓦尔莱塔提出要求,他总是安排人,或者亲自上阵,不停训练瓦尔莱塔。”
“但伯纳德很少管这个,没有人跟瓦尔莱塔排练。”
“才没有偷懒,是没有办法,没有人帮忙,瓦尔莱塔只能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最后,最后还被他以没有新意,不思进取为由赶出来。”
具有讨好性人格的蜘蛛难得表现出了不满与怨气。
尽管这种不满眨眼就过,不敢久留,
“不,不过,伯纳德也很忙。”
她犹豫道,
“他只管他喜欢的莫顿先生,只督促莫顿先生的训练。瓦尔莱塔……瓦尔莱塔不是唯一被忽略的。”
爱丽丝从蜘蛛的反应中,更深的窥得了喧嚣的现状。
比起小贩与商人认为伯纳德对待同姓的侄子不够好,瓦尔莱塔认为伯纳德除了麦克,没对任何一个演员好。
她甚至对麦克.莫顿使用了敬语,那是对备受宠爱的明星演员的……羡慕。
“关于那场火灾。”
爱丽丝离开了讨喜演员的话题,轻声细语提起野人的身死,
“瓦尔莱塔小姐知道吗?”
瓦尔莱塔迟疑片刻,点点头,
“瓦尔莱塔知道一点点,那似乎是,穆罗的谢幕演出。”
爱丽丝微微睁大眼睛,反问:“谢幕演出?这是什么意思?是穆罗.莫顿排练的节目吗?”
瓦尔莱塔“嗯”了一声,双手比划着,
“莫顿先生,没有和瓦尔莱塔说过话,但瓦尔莱塔很关注他,关注他的表演,那些神乎其技的杂技。”
“瓦尔莱塔,看到莫顿先生经常与穆罗说说笑笑。火灾前一天,他们拥抱,互相祝福。”
“穆罗拿了钱,但被莫顿先生拒绝了。莫顿先生最后说,穆罗这样肯定会像个英雄,这种谢幕方式是多么神秘而引人遐思啊。”
瓦尔莱塔磕磕绊绊表达着她在角落里看到的,尤其是莫顿兄弟的那个拥抱。
爱丽丝了然颔首,
“感谢您的消息,瓦尔莱塔小姐。我听说火灾过去后,野人穆罗的尸体没有被发现,麦克.莫顿也没有很伤心的样子。”
“现在看来,穆罗的死亡,可能是一次精心计划的离开。”
“那新的问题出现了,如果火灾与杂技演员有关,那哭泣小丑的脸,为什么会在火中毁掉?瓦尔莱塔小姐,这个您清楚吗?”
瓦尔莱塔摇摇头,“抱歉,这个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先有的火灾,然后裘克的脸才出事了。”
“不过伯纳德为这件事问候了他亲爱的莫顿先生,他说裘克脸上的伤,看上去更像是被腐蚀了。”
“腐蚀?”
爱丽丝下意识重复了这个出乎意料的词,她很快就想到伯纳德为什么会问麦克,
“那批高浓度镪水?”
瓦尔莱塔老实道:
“瓦尔莱塔不明白莫顿先生的研究,也不明白伯纳德找莫顿先生说这个做什么。”
“面对询问,莫顿先生也很疑惑的样子,伯纳德就没接着问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然后,伯纳德对外宣布是火烧了裘克的脸,不许其他人再提了。”
爱丽丝目光闪动,发现了不同。
哭泣小丑,即裘克,不是第一次受伤了。
裘克之前在演出时出事,导致腿受伤,不得不送医后被切除了右小腿,换上了假肢。
裘克的商业价值因此大打折扣,伯纳德为此不依不饶,把做手术的医生告上法庭,直到对方赔付了整整十二英镑,伯纳德才勉强作罢。
同理,裘克天生的哭丧脸也是马戏团的财产,可这次,疑似被人为腐蚀掉的“财产”,却让伯纳德轻轻揭过,甚至刻意隐瞒事实,放出火灾伤脸的流言。
“大概率是那批镪水了。”
爱丽丝对瓦尔莱塔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