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迷离的灯光下,爵士乐慵懒地流淌,空气里混杂着啤酒的微醺和炸薯条的油香。
吕子乔笑嘻嘻地看向曾小贤,一副“你懂我”的表情:“现在阿猫阿狗都能称老师了,是不是,曾老师?”
曾小贤挑了挑他那标志性的眉毛,精准捕捉到了吕子乔话里的“点”:“你有意见?胡一菲这算不算滥用特权?”
他把“特权”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你也有特权,干嘛不用?”
吕子乔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吧台上,眼神里闪烁着“你懂的”光芒。
曾小贤眼睛一亮,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你想来电台跟我混?!”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一个即将掉进坑里的战友。
“去!”
吕子乔立刻嫌弃地摆手,像挥开一只苍蝇,“先不说咱们那‘战略合作’公司,”他故意把公司名说得含糊,“就说这家酒吧。你是股东,对不对?”
他手指笃定地敲了敲吧台光滑的木面。
“对啊。”曾小贤点头,不明所以。
吕子乔脸上瞬间切换成悲愤模式,指着自己鼻子:“为什么!作为股东的死党兼好兄弟,而且还是大老板(他朝空中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孟屿的好兄弟!为什么我连在这里泡妞的基本权利都没有?!”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泣血,充满了对“不公”的控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曾小贤从鼻子里哼出两声冷笑:“哼哼,这锅我可不背。那是因为孟屿特意关照过乔伊——‘重点关照’吕子乔同志在酒吧的‘社交活动’。”
他模仿着孟屿那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而且你没发现吗?在公司决策上我基本是吉祥物,在酒吧也是,我就一拿分红的甩手掌柜。酒吧日常运营,孟屿全权委托给乔伊了。”他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铁公鸡一只!”
吕子乔撇撇嘴,小声嘟囔,“不就泡个妞吗?多正常的人际交往……”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严肃表情,“小贤,作为股东,我觉得我们应该从酒吧的长远发展考虑,提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优化一下顾客体验嘛!”
话音刚落,仿佛被召唤一般,穿着整洁酒吧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乔伊,端着空托盘,步履稳健地从他们桌旁经过。
“喂,乔伊!”吕子乔赶紧叫住他,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具亲和力的笑容。
乔伊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是职业化的、无懈可击的微笑,目光在吕子乔和曾小贤脸上扫过,语气平静无波:“吕先生,曾老板。需要续杯还是点单?这次,”
他顿了顿,嘴角弧度微妙地加深了一点点,“是用孟老板的面子挂账,还是曾老板的面子记账?”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吕子乔的痛点——囊中羞涩,以及蹭酒蹭得连乔伊都门儿清。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回来,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气势:
“咳!乔伊,你看啊,咱们都是自己人。”
他试图勾肩搭背,被乔伊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我呢,是曾老板的生死兄弟,曾老板呢,是孟老板的合伙人,四舍五入,我也是酒吧的自己人对不对?”
乔伊只是保持微笑,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副“请继续你的表演”的表情。
“所以啊,”
吕子乔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我觉得酒吧的顾客关怀,尤其是对‘自己人’的关怀,可以再提升一点。比如……给股东的朋友,提供一些小小的、善意的便利?”他搓着手指,暗示性十足。
“比如?”乔伊挑眉,明知故问。
“比如,适当的饮品折扣?或者……在特定时段,由酒吧经理亲自出面,帮股东的朋友引荐一下新来的、同样需要关怀的……优质女顾客?”
吕子乔终于图穷匕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看,这既能促进酒吧内部和谐,又能增加顾客粘性,双赢啊乔经理!”
曾小贤在一旁憋着笑,看吕子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乔伊脸上的职业笑容纹丝不动,他慢条斯理地将空托盘换到另一只手,语气平稳得像在陈述酒吧今日特供:“吕先生,您的建议很有创意。不过,关于顾客互动和折扣权限,孟老板有明确规定。”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一点点,带着点“我跟你交个底”的诚恳,“尤其是关于‘引荐女顾客’这一项,孟老板的原话是——”
他模仿着孟屿那种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看好吕子乔,别让他在酒吧里搞联谊会。’”
“噗嗤!”曾小贤这次是真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吕子乔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是吧?孟屿他至于吗?!我吕小布行走江湖靠的是人格魅力!是真心实意!”
“孟老板的原话是,”
乔伊又补充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点同情,“‘防止他的人格魅力对酒吧正常经营秩序造成不必要的冲击。’”
“我……”
吕子乔被噎得说不出话,一脸悲愤地看向曾小贤,“小贤!你可是股东!你就看着他这么‘压迫’你的兄弟?说句话啊!”
曾小贤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清了清嗓子,摆出股东派头:“嗯……乔伊啊,孟老板的指示当然要坚决执行。”
他先定调子,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嘛,子乔说的‘顾客关怀’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你看这样行不行,下次子乔来,他点单……给他打个九五折?”
他伸出五根手指,一副“我已经尽力为你争取了”的表情。
九五折?吕子乔差点翻白眼,这跟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得,兄弟。先不说这个,我觉得12点打烊是个绝对的错误。”吕子乔质问道:“12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的话语里带了一点诱惑人的力量:“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呸……生意乐翻天,之前孟屿在的时候我就想提这个。他总是给我糊弄过去,乔伊解释一下。”
“死心吧你……孟老板是为了我们员工考虑,每天熬那么晚。不出两年你就要吃我的席了,12点已经很好了。”乔伊撇撇嘴,然后转身离开。
…………
“哇,哇塞。哇!”教务处内传来陈美嘉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菲姐,你们学校装修的这么好啊!”她欣喜的摸了摸桌面:“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跟电脑!”
胡一菲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资料,那是孟屿的卷子。
“喂,你hold一下啦。”她拍了拍陈美嘉,然后自豪的说着:“那还用你说,我们学校的硬件是杠杠的!要不是上一届助教打游戏过劳死了,能轮到你吗?”
“一菲姐,这里打游戏快不快?”
胡一菲被陈美嘉那句“打游戏快不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美嘉!严肃点!助教不是来玩的,是有正经工作的!”
她敲了敲桌面,试图把陈美嘉飘飞的注意力拽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一菲姐!”
陈美嘉立刻收起好奇宝宝的表情,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严肃状,只是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还是暴露了她的不以为然,“不就是录个成绩嘛,小菜一碟!我陈美嘉当年在老家,可是帮村会计记过工分的!”她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胡一菲看她这副样子,心里有点打鼓,但眼下也确实没别人可用。
她把一叠厚厚的试卷和一个打开的成绩录入系统页面推到陈美嘉面前:“喏,就这些。把卷面分数按学号输进系统里就行,千万仔细点,别输错了!学号、分数,一个数字都不能差!输完记得保存,然后点提交。”
“安啦安啦!保证完成任务!”
陈美嘉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对着亮起的电脑屏幕搓了搓手,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不就是对着纸往电脑里敲数字嘛,比我玩连连看简单多了!”
胡一菲看了看表,她马上有课:“行,那你先弄着,我上课去了。记住,仔细!仔细!再仔细!”
临走前,她又强调了三遍,这才拿起教案风风火火地冲出办公室。
门“嘭”地一声关上,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陈美嘉一个人。
“呼——”
陈美嘉夸张地舒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吓死我了,一菲姐这气场……”
她探头探脑地环顾了一圈窗明几净、设施齐全的办公室,又摸了摸光滑的桌面,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啧啧,这环境,比我之前那破公司强多了!早知道当助教这么爽,我也好好读书了!”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试卷,扫了一眼名字:“张三,78分……李四,65分……王五,92分……哎哟,这个学霸!”
她一边念着,一边用两根手指在键盘上“一指禅”,慢悠悠地敲着数字和学号。
输着输着,新鲜劲儿过去,陈美嘉就觉得有点无聊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神开始飘忽。就在这时,一份字迹格外工整、卷面异常整洁的试卷吸引了她的注意。
“孟屿?”她拿起试卷,念出名字,“哦!”
她顿时来了点精神,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哇,这字写的,跟印刷体似的……答题也这么满……咦?”
翻到最后一页,陈美嘉愣住了。一道明显是大题的位置,竟然是空白的!
一个字都没有!
“空题?”陈美嘉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她赶紧翻回卷子首页看总分栏——一个醒目的红色数字:100!
“100分?!开什么玩笑!”
陈美嘉惊呼出声,把试卷翻来覆去地看,“明明空了一道大题啊!这么大一片空白,瞎子都看得见!这老师改错了吧?”
她皱着眉,一脸笃定,“肯定是太忙了没注意后面!”
陈美嘉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替天行道”的正义感。她可是在维护考试的公平公正!怎么能让这种明显的错误蒙混过关呢?
她拿起红笔,毫不犹豫地在那个“100”上打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了个“90”,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加了个批注:“大题未答,扣10分!”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才合理嘛!也不能搞特殊化!”
她顺手把孟屿这份“纠错”过的卷子放在一边,继续录入其他人的成绩,心里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正确的事。
录着录着,枯燥的数字让她眼皮又开始打架。她打开了愤怒的小鸟,Rio版的绚烂色彩格外诱人。
“反正一菲姐上课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陈美嘉心虚地左右瞄了瞄,确认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我就玩一局!就一局!放松一下脑子,待会儿录得更快!”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心。
“biu~”小鸟被弹射出去,精准地砸在绿色的猪头堡垒上,哗啦啦的倒塌声和猪头的惨叫声从电脑里传出来。
“耶!漂亮!”陈美嘉兴奋地低呼一声,完全沉浸在游戏的快乐中,手指点得飞快,把录入成绩的事情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
傍晚的酒吧,灯光昏黄慵懒,爵士乐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空间。几桌客人低语着。
吕子乔独自霸着一张台球桌,心不在焉地戳着球。他瞄准一个中袋,杆法却歪得离谱,白球“砰”一声撞在库边上,弹回来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啧,手生了。”他撇撇嘴,俯身重新摆球,动作带着点百无聊赖的烦躁。
就在这时,乔伊快步走了过来,步履不像平时那么四平八稳,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也有些挂不住,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急切。
他手里还攥着擦杯子的白布,直接站定在台球桌旁。
“吕先生。”乔伊的声音比平时急促,甚至没顾上寒暄,“实在抱歉,打扰您雅兴。但我必须得提前打烊了。”
“嗯?”
吕子乔刚摆好三角框,闻言直起身,挑眉看着乔伊,一脸“你逗我”的表情,“提前?乔经理,这才几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他指了指吧台上方挂着的复古时钟,时针刚指向十点。
乔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平稳些,但眼神里的焦急藏不住:“是,我知道。但……我老婆要生了!刚接到电话,已经进产房了!我得立刻赶去医院!”
他语速飞快,握着白布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哎哟!恭喜恭喜啊乔伊!”
吕子乔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走过去作势要拍乔伊的肩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升级当爹了!必须得去!赶紧去!”他一副感同身受、万分理解的样子。
乔伊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关音乐、通知其他客人。
“等等!”
吕子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突然想起正事”的严肃,拦住了乔伊。
乔伊心头一跳,疑惑地转回身:“吕先生?”
吕子乔抱起胳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那点热情瞬间被一种“忧心忡忡”的算计取代,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语重心长:“乔伊,兄弟我替你高兴归替你高兴。但是呢……”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酒吧里那几桌还在低语的客人,“这提前打烊……它不合规矩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在空中点了点:“12点打烊!这可是孟老板——孟屿——亲自定下的铁律!金科玉律!一个字都不能改!”
他模仿着孟屿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惟妙惟肖。
“酒吧的规矩,就是利润的保障!”
吕子乔踱了两步,走到吧台边,手指敲了敲光滑的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提前一分钟打烊,就损失一分钟的利润!这电费、人工、酒水损耗……哗啦啦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乔经理!”
他痛心疾首地摇头,仿佛损失的是他自己的钱,“你提前俩小时关张,这损失……你怎么跟孟老板交代?嗯?他问起来,你怎么说?说‘老板,我老婆生孩子,所以酒吧少赚了几千块’?”
吕子乔摊开双手,一脸“你这不是给老板添堵吗”的无奈表情:“孟老板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公私分明!规矩就是规矩!你这理由虽然感人,但……它站不住脚啊兄弟!到时候怪罪下来,你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多不值当?搞不好连喜事都蒙上阴影,多不吉利!”
他巧妙地往乔伊最担心的地方戳。
乔伊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焦急的神色混合了犹豫和挣扎。
孟屿的严格和注重规则他是深有体会的。
一边是即将临盆的妻子和可能的新生儿,一边是老板定下的铁律和潜在的责任……他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乔伊纠结的表情,吕子乔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他凑近一步,脸上堆起“哥俩好”的笑容,语气变得格外“贴心”和“仗义”:
“不过呢,乔伊,咱们也是老相识了。看你这么为难,兄弟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这样!你把钥匙给我!今晚剩下的时间,我来帮你看着!保证准时准点,12点整,一分不差地打烊!该收的钱一分不少,该关的灯一盏不漏!”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真诚”地看着乔伊:“你去安心陪老婆生孩子!天大的事,有兄弟我顶着!孟老板那边,回头我帮你解释!就说……嗯,就说酒吧临时有点技术性调整,我正好在,就义务帮忙了!怎么样?够不够兄弟?”
乔伊看着吕子乔那张写满“为你好”的脸,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催促他。
妻子的电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酒吧的规矩固然重要,但此刻……他狠狠一咬牙,内心的天平彻底倾斜。
“子乔……”乔伊的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颤抖,“那就……那就拜托你了!千万千万要准时打烊!所有流程按规章来!账目一定……”
“放心放心!”吕子乔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伸出手,“钥匙!快!别耽误你去医院!母子平安最重要!”
乔伊不再犹豫,飞快地从腰间那一大串钥匙里解下一把沉甸甸的黄铜大钥匙——那是控制酒吧大门、总电源和收银柜的主钥匙——郑重地交到吕子乔手里,眼神里充满了托付重任的恳切:“拜托了!”
“快去吧快去吧!路上小心!”吕子乔接过钥匙,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头一阵狂喜,脸上却还维持着关切的表情,连连挥手催促乔伊。
乔伊感激地点点头,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拔腿就往员工通道跑,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听着乔伊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吕子乔脸上的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掂量着手里那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得逞的、带着痞气的灿烂笑容。
“嘿嘿……”
他对着灯光欣赏着钥匙的轮廓,眼睛在昏暗的酒吧里闪闪发亮,“今晚……酒吧姓吕了!”
他吹了声口哨,把钥匙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动作潇洒。
他目光扫过酒吧,仿佛巡视自己新得的领地,最后落在那几桌还在悠闲喝酒聊天的客人身上,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各位,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自语,将钥匙揣进裤兜,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走向吧台。
他熟练地绕过吧台,拿起乔伊刚才放下的白布,装模作样地擦拭起吧台光滑的木质表面,眼神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全场,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那杯没喝完的啤酒被他顺手推到了一边,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了。
黄铜钥匙沉甸甸地躺在吕子乔的裤兜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即将到手的“自由”。
他装模作样地擦着吧台,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仅剩的两三桌客人。
一对小情侣依偎在角落窃窃私语,面前的鸡尾酒几乎没动;另一桌是几个穿着格子衫、一看就是码农模样的年轻人,正对着笔记本屏幕低声讨论着什么,啤酒杯空了半打;还有一桌是个独自看书的眼镜男,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向十点半。
爵士乐还在慵懒地流淌,但在吕子乔听来,这声音简直像催眠曲。
“咳咳!”
吕子乔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最具亲和力、实则透着一丝“快走快走”意味的职业假笑,踱到那对情侣桌旁。
“两位,今天的特调‘情定日落桥’还满意吗?”他微微欠身,声音刻意放得温柔。
女孩抬起头,甜甜一笑:“嗯,很好喝呢!”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吕子乔搓着手,笑容不变,话锋却突兀地一转,“那个……时间也不早了哈,我们酒吧……嗯……为了保证最佳的服务体验和静谧氛围,通常建议客人在十一点前结束愉快的交流。”他眼神瞟向墙上的挂钟,暗示意味十足。
情侣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没料到会被“劝退”。男孩有点不悦:“才十点半啊经理?我们刚坐下没多久。”
“哎哟,这不是为了您二位着想嘛!”吕子乔立刻换上“苦口婆心”的表情,“您看,美好的夜晚时光,回去还能一起看个午夜场电影,或者……嗯,享受点私人空间,多好!总比在这儿听我们这破爵士乐强,对吧?”他努力把“赶人”包装成“贴心建议”。
小情侣被他这套说辞弄得有点懵,又看了看确实人少得可怜的酒吧,嘀咕了几句,还是不太情愿地起身结账了。
吕子乔麻利地收了钱,送瘟神似的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就奔那桌码农。
“几位技术大牛!还在攻克世界性难题呢?”
他凑过去,瞄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夸张地竖起大拇指,“佩服!不过啊,灵感这东西,有时候需要换个环境。你看我们这灯光,这音乐,是不是有点……太安逸了?不利于思维火花碰撞啊!我认识一家24小时网咖,键盘都是青轴的,敲起来咔咔响,倍儿带劲!氛围绝对适合你们这种高精尖人才!要不要……转移阵地?我给你们指路!”
几个码农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不着边际的建议弄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推了推眼镜:“经理,我们就是加完班喝一杯……”
“理解理解!劳逸结合嘛!”
吕子乔不等他说完,立刻接话,“但劳逸结合也得讲究效率不是?你看现在这环境,安逸是安逸了,但容易犯困啊!不如去个热闹点的地方提提神?或者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再战?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开始收他们桌上的空啤酒瓶,动作快得像在清理战场。
码农们被他这通“为你好”的歪理邪说搅得没了兴致,加上空杯也被收走了,只好无奈地起身结账。
最后剩下那个眼镜男。吕子乔走过去,发现他看的居然是一本厚厚的《欧洲中世纪经济史》。
“嚯!研究这个?”
吕子乔故作惊讶,“有深度!不过兄弟,听哥一句劝,这书得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啃,最好还得点根蜡烛,配点古典乐。我们这儿……”
他指了指头顶还在播放的爵士乐,“这调调,跟您这书的气质,它不搭啊!容易串戏!知道附近有个通宵自习室吗?那氛围,绝了!绝对让你一秒穿越到修道院抄经房!要不……我给您指个明路?”
眼镜男抬起头,茫然地看了吕子乔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确实空了的座位,合上书,默默地把书塞进大背包,起身付钱走人,全程没多说一句话。
当最后一位客人消失在门外,吕子乔“哐当”一声利落地锁上大门,还特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虽然牌子是他刚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极其夸张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世界——清静了!”
他对着空荡荡的酒吧舞台般宣布,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激起一点回音。
紧接着,他像上了发条一样弹起来,冲到吧台后面,一把关掉了那循环播放的爵士乐。
令人昏昏欲睡的萨克斯风戛然而止。
“这调调,留着养老吧!”
他嘟囔着,开始在乔伊那堆得整整齐齐的cd里翻箱倒柜。终于,他眼睛一亮,抽出一张封面花里胡哨、印着巨大“bASS”字样的碟片。
“这才对味儿!”他吹了声口哨,把碟片塞进播放器,手指在控制台上一通猛按。
几秒钟后。
咚!咚!咚!
沉重、强劲、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电子鼓点瞬间炸响!
如同低音炮直接怼在心脏上!紧接着是快速循环的合成器旋律和尖锐的音效采样,节奏快得让人头皮发麻,瞬间填满了酒吧的每一个角落,连吧台上的空杯子都在微微震颤。
“Yeah——!”
吕子乔跟着节奏猛地一甩头,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摇摆。他抓起吧台上的座机电话,手指翻飞,熟稔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小黑吗?!是我!吕小布!别睡了!起来嗨!地址你知道!对!楼下酒吧!……带人!越多越好!dJ?你认识玩这个的?太好了!叫上!设备?……我看看……”
他捂着话筒,探身看向吧台后面dJ控制台旁边,“有!有混音台!基础设备够用!……什么?气氛组?……废话!当然要!美女?越多越好!……酒水?管够!今晚全场吕公子买单……啧,格局小了!记孟老板账上!……对!赶紧的!速度!”
挂断一个,立刻拨下一个:“喂!米娅!……对对对!我吕小布!……什么?敷面膜?别敷了!青春不是用来敷的!是用来挥霍的!……地址发你!……带上你的姐妹们!今晚有神秘派对!……保证帅哥?我吕小布亲自坐镇,还不够帅?……行行行,来了再说!快!”
“喂!阿杰!……”
电话一个接一个,吕子乔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电音背景下显得亢奋而嘶哑。
他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调动着千军万马。
挂掉最后一个电话,他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长长的一串已拨号码,又看了看音响控制台上闪烁的指示灯,脸上绽放出如同农民看到丰收麦田般的、纯粹而巨大的满足笑容。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最贵的威士忌,冰块都没加,仰头“咕咚”灌下去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点燃了血液,也点燃了瞳孔里的光。
他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走到舞池中央那片此刻还空无一人的区域。
强劲的节奏像电流一样穿透他的身体。
他闭上眼,随着那原始的、震动的节拍,旁若无人地扭动起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投入,仿佛在用整个身体拥抱这突如其来的、完全由他主宰的狂欢前奏。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飞逝。
十一点刚过,酒吧紧闭的大门就被敲得砰砰响。
吕子乔冲过去开门,小黑带着几个扛着设备箱、发型前卫的年轻人鱼贯而入,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清凉、妆容精致的女孩。
“子乔,可以啊。孟屿不知道?”小黑一进来就被音乐震得缩了下脖子,随即兴奋地大喊。
“少废话!dJ台在那边!赶紧的!我要更炸的!”
吕子乔拍着小黑的背,指挥着。
专业设备迅速连接,调试。小黑带来的dJ往台子后面一站,耳机往头上一套,手指在混音台上快速滑动了几下。
呜——嗡——!
一阵更加低沉、更具压迫感的声浪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循环播放,音色更加复杂多变,加入了尖锐的搓碟声和迷幻的电子音效,鼓点如同密集的鼓槌敲打着地板和胸腔。
酒吧顶部的氛围射灯也被打开,五颜六色的光柱开始疯狂旋转、切割空气。
紧接着,更多的人涌了进来。米娅带来的莺莺燕燕,阿杰叫来的兄弟,还有各种吕子乔通讯录里能叫来的“活跃分子”。空旷的舞池瞬间被填满。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香水味、酒精味和年轻身体散发出的躁动气息。
“姐妹们!燥起来!”米娅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拉着同伴就冲进了舞池中央,随着强劲的节奏开始疯狂扭动身体。
“干杯!敬吕公子!”
阿杰举起不知从哪儿抓来的啤酒瓶,一群人哄笑着碰瓶。
吕子乔彻底成了舞台中央的焦点。他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和这个击掌,和那个碰杯,笑容灿烂得能照亮整个舞池。
他时不时冲到dJ台旁,对着dJ吼着什么,dJ则配合地切出更劲爆的段落回应。
音乐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灯光狂乱闪烁。酒杯碰撞声、尖叫笑闹声、口哨声、震得人耳膜发麻的电子节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彻底撕碎了这间酒吧本应属于夜晚的宁静与慵懒。
这里不再是那个放着爵士乐、可以安静小酌的清吧,它变成了一个喧闹、混乱、荷尔蒙与酒精蒸腾的午夜迪厅。
墙上的复古挂钟,时针和分针,终于艰难地、无声地重合在了罗马数字“xII”的位置。
午夜十二点整。
就在此时,酒吧的侧门(员工通道)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刚下直播、一脸疲惫的曾小贤,顶着他那标志性的、被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的油头,探头探了进来。他本来只想避开前门熟客,溜进来找乔伊讨杯冰水,顺便看看今天的流水。
然而,门缝里涌出的,不是熟悉的爵士旋律和微醺的低语,而是一股混合着汗味、香水味、酒精味的热浪,以及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暴的电子噪音!
咚!咚!咚!呜——嗡——!
曾小贤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音波炮迎面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撞在门框上。他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才稳住身形。
他瞪圆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台球。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震惊所取代,混合着刚下直播还没卸掉的浮夸表情,显得异常滑稽。
他看见了什么?
旋转的、令人眩晕的彩色光柱下,是疯狂扭动、甩头的人群。他看见了穿着亮片吊带裙、跳上吧台跳舞的陌生女孩;看见了几个男人正拿着酒瓶对吹,酒液顺着下巴流到衬衫上;看见了小黑站在dJ台后面,戴着大耳机,双手在混音台上眼花缭乱地操作,一脸沉醉;更看见了人群中央,那个端着酒杯、笑得像个二傻子、正跟一个辣妹贴身热舞的——吕子乔!
曾小贤的目光,艰难地从群魔乱舞的场面,移向吧台后方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孟屿亲自设计的酒吧LoGo——一个简洁优雅的复古黑胶唱片图案。
此刻,那象征着品味与格调的LoGo,在狂乱闪烁的镭射灯照耀下,忽明忽暗,显得无比讽刺。
他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只能发出一个气若游丝、被狂暴音乐彻底淹没的、带着哭腔的质问:
“我……我们家的……酒吧……怎么……怎么成了……这样?!”
“吕——子——乔——!”曾小贤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压过那能把屋顶掀翻的电音嘶吼。声音刚出口就被吞没在巨大的音浪里,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冲进这片光怪陆离的“战场”,像艘在惊涛骇浪里的小破船,左躲右闪避开那些忘情摇摆的身体,一路艰难地“航行”到吕子乔面前。
“吕子乔!”
曾小贤一把揪住吕子乔的胳膊,把他从辣妹身边硬生生拽开,凑到他耳朵边吼,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另一只手像指挥棒一样,带着震惊和愤怒,猛地指向周围疯狂扭动的人群,又指向吧台后面那个快被闪光灯晃瞎的酒吧LoGo:“这群妖魔鬼怪哪里来的?!我们家酒吧!我们家的!怎么变成……变成迪厅了?!孟屿知道了会杀了我们的!”
吕子乔被拽得一个趔趄,脸上那副“我是世界之王”的陶醉笑容还没完全褪去,看清是曾小贤,立刻换上了一副“你来得正好”的惊喜表情,反手也抓住曾小贤的胳膊。
“小贤!你来得正好!快看!”
吕子乔兴奋地指着舞池和dJ台,音乐太吵,他也只能吼,“乔伊老婆生孩子,提前打烊了!酒吧没人看着怎么行?作为股东,我责无旁贷啊!这不,我叫了点朋友来捧捧场,维持一下人气!你看这气氛,多好!”
“捧场?维持人气?”
曾小贤气得眉毛都快飞出发际线了,指着那个把吧台当舞台跳钢管舞的女孩,“这叫维持人气?这叫拆家!孟屿定的是12点打烊!现在几点了?午夜场都开始了!还有这音乐!我的爵士乐呢?我的格调呢?全让你给轰没了!”
“哎呀,小贤!格局!格局打开!”
吕子乔用力拍着曾小贤的肩膀,把他拍得一晃一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乔伊有急事,我们作为兄弟,作为合伙人,是不是得顶上?酒吧空着也是空着,资源浪费啊!我这叫盘活闲置资产!再说……”
吕子乔突然凑得更近,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蛊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曾小贤:“曾老板,曾股东……你摸着良心说,自从孟屿把这酒吧弄起来,你除了拿分红,什么时候真正像个老板一样,拥有过它?支配过它?感受过它为你带来的……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喧嚣的人群、迷幻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的荷尔蒙气息。“这种掌控一切、自由自在的感觉?今晚,机会来了!酒吧是我们的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有孟老板的条条框框,没有胡一菲的死亡凝视,更没有诸葛大力那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你!就今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番话像根小羽毛,精准地挠在了曾小贤心底某个隐秘的痒处。他当这个“曾老板”确实憋屈,基本就是个盖章吉祥物。
孟屿的掌控力太强,他连吧台后面那套昂贵的调酒器具都没敢随便碰过几次。一种名为“权力”和“放纵”的小火苗,被吕子乔几句话“噗”地一下点燃了。
曾小贤眼神闪烁了一下,明显动摇了,但公寓里那几位“大佛”的威慑力太强,尤其是胡一菲和诸葛大力,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挣扎:“可是……一菲她……还有大力,她们要是知道了……”
“知道?”
吕子乔夸张地一摊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们怎么会知道?胡一菲在学校忙,大力这会儿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谁会大半夜跑酒吧查岗?除非……你打电话告诉她们?”
他促狭地挤挤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亮片小背心、热裤,画着闪亮眼妆的女孩,端着两杯颜色绚丽的鸡尾酒,像条灵活的鱼一样穿过人群,扭到了他们身边。她目标明确,笑意盈盈地把其中一杯塞到了曾小贤手里。
“嗨,帅哥!看你站半天了,喝一杯?”
女孩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甜腻,在震耳的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大胆地打量着曾小贤那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略显正式的电台主播西装和油光锃亮的发型。
曾小贤整个人瞬间僵住!手里那杯冰凉的、插着小伞和水果的液体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
他下意识地想摆手拒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他猛地扭头看向吕子乔,眉毛开始了疯狂的、只有他们兄弟俩才懂的“摩斯密码”交流。
**曾小贤眉毛动作:** 上挑(震惊) -> 紧锁(求助) -> 疯狂抖动(怎么办?快解围!)
**吕子乔眉毛动作:** 单挑(淡定) -> 快速上扬下落(怂什么?上啊!) -> 配合嘴角坏笑(机会难得!)
女孩看着曾小贤僵硬的表情和抽搐的眉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喂,帅哥,请你喝杯酒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杯子,作势要和他碰杯。
曾小贤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他求救般地再次看向吕子乔。
吕子乔接收到了曾小贤眼神里的最后挣扎和一丝……被美女搭讪的隐秘窃喜。他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搂住曾小贤的肩膀,对着那女孩大声说(几乎是吼):“美女有眼光!这可是我们酒吧的大老板,曾老板!平时深居简出,难得一见!今晚他亲自坐镇,大家才玩得这么开心!是吧,曾老板?”
他用力捏了捏曾小贤的肩膀,眼神里传递着“别怂,拿出你‘好男人’电台主持的风范来!面子不能丢!”的强烈信号。
曾小贤被吕子乔架在火上烤,又被美女近距离笑盈盈地看着,那杯冰凉的酒似乎也浇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抵抗。
一股“老子今晚就是老板”的豪气(夹杂着破罐破摔)猛地冲上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板(虽然西装有点皱),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潇洒(实则有点僵硬)的笑容,对着那女孩举起了杯,声音努力压过音乐:“咳!谢…谢谢美女!那个…cheers!”他闭着眼灌了一大口。混合着糖浆、酒精和果汁的冰凉液体冲下喉咙,带来一阵奇异的刺激感。
看着曾小贤终于“上道”,吕子乔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偷腥成功的猫。
他凑到曾小贤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其实也很大声),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具诱惑力的“总攻”:
“看见没,曾老板?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当老板的感觉!美女主动敬酒,全场为你疯狂!孟屿的规矩?让它见鬼去吧!今晚,酒吧不打烊!我们说了算!尽情享受你应得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音乐正好切换到一段更高亢的副歌,强烈的鼓点和人群爆发的欢呼声浪如同海啸般涌来。
曾小贤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迷幻的灯光、手里色彩诱人的鸡尾酒,再看看身边吕子乔那“及时行乐”的怂恿眼神,最后一丝顾虑被这巨大的声浪和手中的冰凉彻底冲垮。
一种久违的、夹杂着叛逆和放纵的兴奋感攫住了他。
他舔了舔沾着酒液的嘴唇,眼神里那点犹豫挣扎终于被一种豁出去的亮光取代。他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把空杯子往旁边吧台(不知是谁的)上一顿,学着吕子乔的样子,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着dJ台的方向,用尽力气吼出了决定今晚命运(以及他们未来命运)的两个字:
“不!打!烊——!!!”
吼完,他感觉自己肾上腺激素飙升,脸更红了,也不知道是酒劲还是兴奋。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笑靥如花的美女,又赶紧收回目光,假装豪迈地拍了拍吕子乔的背,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半是“完了完了闯大祸了”的恐慌,另一半却是“管他呢!爽了再说!”的破罐破摔。
吕子乔得到最终确认,兴奋地怪叫一声,冲dJ台那边比了个继续的手势。
小黑收到信号,手指在混音台上猛地一划拉,一段更加劲爆、更加洗脑的旋律瞬间炸响,将整个酒吧的狂欢气氛推向了新的高潮。五彩的灯光疯狂旋转,人群的尖叫欢呼几乎要掀翻屋顶。
曾小贤站在喧嚣的中心,西装革履,油头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手里不知何时又被塞了一杯新的、颜色更诡异的液体。
他看着眼前这片由他“批准”继续的混乱,听着吕子乔在耳边兴奋地嚷嚷着什么“这才叫生活”,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狂跳,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巨大的刺激、隐秘的得意、挥之不去的恐慌,还有一丝……奇异的、属于这个混乱夜晚的归属感。
酒吧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香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震耳欲聋的电音仿佛连空气都在跟着震颤。曾小贤看着舞池里忘情扭动的人群,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点自嘲和认命:“死定了……明天……不,等孟屿回来……肯定死定了……”
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就被旁边美女递过来的又一杯酒和吕子乔塞到他手里、让他跟着节奏挥舞的荧光棒给冲散了。
他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心想:“管他呢,反正……就这一晚!”
他学着吕子乔的样子,笨拙地晃了晃手里的荧光棒,融入了这片由他“授权”的、失控的狂欢。
吧台后面,小黑正试图用几种颜色诡异的液体调出一杯“深海炸弹”,酒瓶碰撞声清脆又危险。没有人注意到,酒吧角落那个复古电话机上,一个小小的指示灯,在狂乱的灯光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连接着某个远方的、平静的、即将被打破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