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边走边说吧!”小泉中尉抬手向前一指,新换的中尉领章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地光。
“哟!还没恭喜小泉太君荣升中尉呢!”李海波瞥见对方新换的领章,突然一拍脑门,“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得好好庆贺一下,今天中午,松鹤楼备上薄酒,好好替小泉太君庆贺!”
小泉中尉哈哈一笑,“吃饭的事情后面再说。李桑,昨晚这里发生了激烈交火,你知道吗?”
李海波笑容未变,掏出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珠,“我当然听到了,这又是打枪又是爆炸的,只要耳朵没问题,都能听到,只不过交火那么激烈,我没敢出来查看。”
小泉中尉突然贴近两步,“说起来,昨晚的那些刺客可是冲你来的。
你可得好好感谢特高课的长官,帮你挡了一场灾难呐!”
话音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审视,目光如刀般剜在李海波脸上。
李海波猛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李海波向来低调哇!
平时也没得罪什么人呐?谁会大费周章地请杀手来杀我?”
他连连摆手,“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小泉中尉突然嗤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李海波的肩膀,“没错的,这次的杀手还是老朋友——军统第一杀手‘螺丝刀’。
说起来李桑这是第二次在‘螺丝刀’手下逃出生天了,这运气,比汪主席还逆天呐!”
李海波的喉结上下滚动,掏出手帕又擦了擦脸,这次额角真沁出了薄汗,“真是见鬼了,这军统杀手为什么老是盯上我呢?
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可这专程派杀手来杀我,我一个小人物,没必要哇!”
小泉中尉笑眯眯地凑近,“因为你得罪的小人呐!还记得肖镇业父子吗?”
“肖镇业?前天甄别的那个肖镇业吗?当时还怀疑他勾结‘螺丝刀’刺杀汪主席。”
“是的,看来他勾结‘螺丝刀’是真的。”小泉中尉伸手拍了拍李海波僵直的后背,“前天甄别后他们父子就把你记恨上了。
昨晚请了军统的‘螺丝刀’带队来刺杀你,好在被特高课的特工撞破。”
他朝九条中佐示意性地点头,“所以你得好好谢谢九条中佐他们——要不是皇军,你现在恐怕也成了地上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海波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手帕不住擦拭额角,“是是是,全靠太君们庇佑!
肖镇业那老东西,我早该料到他心怀不轨,竟然勾结杀手一刺杀我,太君可要为我作主哇!”
九条中佐冷眼看着李海波,“李队长与肖家的恩怨,是为了帮皇军办差才结下的,皇军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如今肖家父子已经招供, 皇军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海波激动地大声道,“那就好,这肖家父子一定有问题,之前的汪主席遇刺也一定和他有关,太君千万不能放过他们!”
小泉中尉适时接口,掌心重重按在李海波肩头,“肖家父子死不足惜,不过军统杀手介入,性质就不同了。
李桑以后可得小心,别再让这些杀手钻了空子——毕竟,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李海波双腿微微发颤,顺势半躬下身,“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呀!太君们的恩情,李某没齿难忘!
往后定当把皇军的事当作自家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哟西!李桑只要对皇军忠心,皇军自然会善待朋友。”小泉中尉拍了拍李海波的肩膀,掌心却渗出冷汗。
他余光瞥见九条中佐面无表情的侧脸,喉咙发紧——这谎话说得太勉强,可若不把脏水泼向肖家父子,李海波一旦察觉自己才是特高课计划里的“弃子”,这棵摇钱树恐怕当场就会断了根系。
小泉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继续道:“肖家父子狼子野心,勾结军统妄图破坏大东亚共荣。”
他故意加重语气,“等他们伏法,你再低调地隐蔽一段时间,估计就安全了,毕竟军统第一杀手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你。”
可小泉心里却在盘算:等张红标从港岛回来,得找个由头单独召见,当面敲打他别再碰李海波。
只要两头都能暂时安抚住,金条输送的财路就还能继续。
站在警戒线外的杨春几人,看着李海波涕泪横流表忠心的模样,忍不住直翻白眼。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蒸腾的热浪中,李海波佝偻着脊背、攥着手帕的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只有他们知道——这哪是什么劫后余生?分明是自家老大自导自演的好戏。
杀了鬼子的人还能让对方如此信任,真人才啊!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第一交战现场。
焦黑的墙皮剥落一地,弹孔在斑驳砖墙上织成蛛网,空气中还飘着未散尽的硝烟。
小泉中尉踢开半块嵌着弹片的青瓦,军靴碾过凝结的血痂发出细微声响,“经过我的细致勘察,已经还原了整个事件的大致过程。”
他抽出白手套慢条斯理戴上,镜片在阳光下闪过冷光,“据我推断,杀手最少有六人,正是军统头号杀手‘螺丝刀’和他的五名同伙。”
手指突然指向墙角尚未清理的尸袋,“通过对肖家父子的审讯,我们锁定了这五人的身份——外号鳅鱼的邱明,白虾夏东白,田螺罗有田,黄鳝黄善行,还有沙虫沙从良。”
松本曹长适时举起记录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张模糊的照片。
小泉接过照片,照片里的人脸被红笔粗暴地画了圈,“他们昨晚配合堪称默契,邱明五人负责探路踩点,‘螺丝刀’则蛰伏在后伺机而动。”
他突然冷笑,“那家伙太过自负,发现我们的埋伏不仅没逃,而是跟在特高课特工的后面偷偷袭击,使用的正是他的标志性武器螺丝刀,妄想上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事实上最早玉碎的几名特工后脑都插着一把螺丝刀。”
九条中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军靴碾过不知谁遗落的子弹壳。
小泉见状挺直腰板,刻意抬高声调,“可惜他既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皇军的决心!
他没想到特高课此次布下天罗地网,以为只需对付正面的十人小队,却不知四面八方都有皇军精锐合围。”
他猛地转身指向狭窄的巷道,那里的砖墙布满交错的弹痕,“更致命的是,他在后方的偷袭很快就被识破。狭窄巷道里的近身交火,成了这些支那特工的葬身之地。”
现场陷入诡异的死寂,只有风卷着墙灰在几人脚边打着旋。
远处的杨春几人面面相觑,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九条中佐身后的李海波突然嗤笑出声,旋即用指节抵住唇边掩饰失态。
十人特工小队围剿六人杀手组,最终却落得全军覆没、主犯逃脱的下场,如今从小泉口中说出来,倒像是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九条中佐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他的军靴碾过碎裂的弹壳,发出细微脆响:“小泉君,此次围剿‘螺丝刀’的战斗,是特高课自成立以来最惨痛的失利。这点,从课长到基层特工,无人不知,无需讳言。之所以请你来——作为宪兵司令部首屈一指的刑侦专家,正是希望你能抽丝剥茧,还原事件全貌,解开众人心中的疑团。”
“螺丝刀绝非泛泛之辈。这半年多来作案无数,多名亲近皇军的朋友和帝国军官惨遭刺杀。
更是在几天前差点成功刺杀汪主席,说他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也不为过。”九条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我们调集如此规模的兵力设伏,正说明了对他的重视。只可惜...”
他微微摇头,“棋差一着,功败垂成。但失败不可怕,重要的是吸取教训。
所以,请小泉君不必有所顾虑,如实分析,这不仅是为了查明真相,更是为下次交锋做好准备。”
小泉中尉喉结滚动,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那我们去第二交战现场看看吧!”
说完转身就走,他在心底暗暗腹诽,我们又不是同一个部门的,自然得口下留情。若不是顾忌你们的面子,谁会费心粉饰这惨败的局面?
众人踩着满地弹壳与焦土转身,军靴踏过凝结的血渍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第二交战现场紧邻第三小队潜伏的老虎灶,距离第一名遭“螺丝刀”袭击的特工尸体不过二十米,与狼藉的第一交战现场直线距离也仅五十米。
此刻,现场的尸体已被收敛干净,只留下宪兵用石灰勾勒的人形轮廓,惨白线条在焦黑墙根下显得格外刺目,如同一张张未完成的死亡速写。
小泉中尉盯着地面交错的弹痕与石灰人形,喉结剧烈滚动:“第二交战现场比第一交战现场还要惨烈,中村中尉带领的两个特工小队在这里遭到了埋伏!”
九条中佐猛地抬,一脸惊愕地问道:“等等,小泉君认为,这第二交战现场是‘螺丝刀’布下的伏兵?”
“正是!”小泉扯了扯紧绷的白手套,镜片映着墙面上狰狞的血色圣诞树,“从尸体身上的伤痕和爆炸痕迹判断,杀手‘螺丝刀’早就安排了高手接应!
现场除他本人外,至少还有一名掷弹老手与刀术宗师级人物。
这也是为什么‘螺丝刀’敢胆大妄为地袭击我们的特工的原因,因为他留了后手。”
他抬起头,指尖划过青砖上的焦黑凹痕,“看,这是手榴弹爆炸的破片留下的,是国军木柄手榴弹特有的痕迹。
从现场留下的爆炸痕迹判断,他投掷了两枚国军的制式木柄手榴弹,都是空爆,完美地做到了杀伤威力最大化,将杀伤拉到极致。
此人绝非普通士兵,必定是久经战阵的百战老兵。“
说到此处,他又指向墙角石灰勾勒的半截躯体轮廓,声音发颤:”而那名刀术高手更是厉害。
他能在混乱的黑夜交战中来去如风,轻易地斩杀我们的特工,手中的宝刀所到之处不是斩下特工的头颅,就是划开特工的肚皮。
中村中尉身材壮硕,却被这柄利刃从头顶中线直劈至胯骨,切口平滑如镜。
混这等刀法,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凶器与杀招!”
松本曹长正在记录的手微微发抖,“可...可我们在第一现场的分析,杀手团队只有六人。
这突然冒出的高手,难道是临时接应?”
话音未落,小泉已经起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沿着墙上的血痕比划,干涸的血痂在指腹下簌簌剥落。
“不,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之中。
这也是‘螺丝刀’发现第三特工小队的埋伏后,还敢嚣张发动袭击的依仗。”
他抬脚踢开脚边生锈的弹夹,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所以,我的结论是,‘螺丝刀’早已不是一头孤狼。
他在半年多来不断壮大,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实力恐怖的庞大战队。
这点从几天前的汪主席遇刺案就能看出来,当时现场的痕迹显示,他身边有一队战力强悍的辅助人员。
而肖家父子...“小泉故意停顿,看着众人骤变的脸色,“死去的五名杀手是肖家父子派来协助‘螺丝刀’的,这一点足够证明他们必定是同伙,或许之前的汪主席遇刺案他们也有参与。”
九条中佐微微颔首,军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寒光,“多谢,小泉君的结论我们会以文字的形式向课长大人报告,辛苦你了!”
这是给事件定调了,同时也意味着小泉中尉的工作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一直缩在角落的李海波立刻弓着腰凑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几位太君。”他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眼睛却不住打量着众人的脸色,“眼看快到中午饭点了,不如卑职做东,去松鹤楼庆祝一下小泉太君荣升中尉?”
九条中佐面无表情地整了整军装上的褶皱,冷硬的目光扫过李海波,“不必了,特高课遭此大难,还有要务需即刻处理。”说完毫不给面子的转身就走。
开玩笑,你一个小小的76号特工,哪里有资格请我堂堂特高课中佐吃饭?76号特工总部的两位主任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