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抱着小石头站在河滩上,看二柱子放风筝。他的老虎风筝比当年威风,尾巴上拴着串小铃铛,飞得“叮铃铃”响。林凡的兔子风筝也放起来了,灯笼虽然旧了,亮起来还是暖烘烘的,照得小石头眼睛直眨。
夜里,二柱子在院里吹笛子,《茉莉花》的调子飘在葡萄架下。小石头趴在林凡怀里,小手抓着他的贝壳手链,嘴里“咿咿呀呀”的,像在跟着哼。蓝溪坐在旁边纳鞋底,月光透过叶缝照在她脸上,跟当年在柴房帮林凡递剪刀时一个样。
“明儿去给小石头编个竹摇篮吧,”蓝溪突然说,“用河滩的新竹,软和。”林凡点头,心里头盘算着,得编个带花纹的,篮沿刻上蓝野花,跟蓝溪的帕子配套。
第二天一早,林凡就去后山砍竹,二柱子跟着帮忙,斧子抡得比当年劈柴时稳多了。“凡哥,你看我这笛子吹得咋样?”二柱子一边劈竹条一边吹,《绣荷包》的调子顺得能绕着山转。
“中,”林凡削着竹篾,“比镇上戏班子强,就是缺个媳妇听你吹。”二柱子脸一红:“不急,等小石头长大,我给她当陪嫁吹鼓手。”
竹摇篮编了三天,篮底是圆的,像块石头;篮沿刻着蓝野花,缠满了野菊花藤。小石头躺在里面,抓着篮边的竹蜻蜓晃,笑得口水直流。蓝溪把摇篮搬到葡萄架下,摇着小石头哼小调,林凡坐在旁边磨玉料,打算给她雕个小兔子,跟当年的风筝一个样。
临走前,王大爷把个布包塞给林凡:“这是你爹当年编的竹筛子,我一直留着,给小石头当念想。”林凡打开一看,筛子虽然旧了,纹路还是那么密,跟他在潘家园编的一个样。
回潘家园的路上,小石头在摇篮里睡着了,嘴角还沾着枣糕渣。蓝溪靠在林凡肩上,看着窗外的树影:“等明年,带二柱子去潘家园吧,让他也学学看石头,总在村里放羊屈才了。”
林凡点头,心里头琢磨着,给二柱子在铺子旁租个小隔间,让他卖竹器,竹蜻蜓、笛子、小摇篮,准有人买。再让玉雕师傅教教他,说不定能在竹器上雕玉,那才叫新鲜。
小石头三岁那年,真跟着玉雕师傅学雕石头了,虽然只会在玉料上划道道,却像模像样的。林凡的石铺添了个新柜台,摆着二柱子的竹器,竹篮上雕着玉花,竹蜻蜓翅膀镶着碎玉,引得主顾们直夸:“这手艺,绝了!”
蓝溪还是管账,闲了就教小石头绣蝴蝶。丫头学得慢,针脚歪歪扭扭的,却乐此不疲,绣完就往林凡怀里塞:“爹,戴。”林凡别在褂子上,走到哪儿都带着,比开出顶级绿还得意。
有天收摊,玉雕师傅拿着块翡翠进来:“林凡,给小石头雕个长命锁吧,我看这料,雕只蝴蝶正好。”林凡接过翡翠,绿得跟河滩的葡萄叶似的,心里头突然想起爹的话:“编筐编篓,贵在收口。”
他觉得,这日子啊,就像他编的竹篮,开头是河滩的风筝线,中间是潘家园的石头,现在又绕回村里的竹篾,缠缠绕绕,却始终攥在手里,暖烘烘的,稳当当的,晃都晃不出去。小石头脖子上的蝴蝶吊坠在灯下闪着光,像只停在日子上的小蝴蝶,翅膀一扇,全是甜丝丝的风。
小石头五岁那年,成了潘家园的“小名人”。这丫头不爱穿花衣裳,总套着林凡改小的粗布褂子,兜里揣着把小刻刀,见谁都喊“看我雕的虫儿”。她雕的哪是虫儿,就是在玉料上划几道弯,可来往的主顾都爱逗她:“小石头,给我雕个蝴蝶,跟你娘绣的似的。”
“才不呢,”她把刻刀往兜里一塞,小手背在身后,“我爹说,好东西得慢慢雕,跟编竹篮似的,急不得。”这话学得跟林凡一个调,逗得人直乐。
二柱子真来潘家园了,带着他那支象牙笛子,还有一驴车的竹器。林凡在铺子后头给他收拾了个小棚子,二柱子把竹器摆得整整齐齐,竹篮上的玉花闪着光,竹蜻蜓翅膀镶的碎玉晃眼,比旁边的石头摊子还招人。
“凡哥你看,”二柱子指着个穿洋裙的小姐,“她买了个镶玉的竹篮,说要装香水,给了五块大洋呢!”他笑得嘴都合不拢,象牙笛子别在腰上,跟别了支宝贝似的。
蓝溪在柜台后算账,听了直乐:“你这笛子别总别着,抽空吹两段,招招客人。”二柱子还真听劝,傍晚收摊时就吹起来,《茉莉花》的调子顺着潘家园的巷子飘,有人循着声来,买不买石头都得站着听会儿。
入秋时,王大爷带着小花娘来了,说是“给小石头送冬衣”。小花娘给小石头缝了件虎头袄,针脚密得像林凡编的竹筛子。王大爷拄着拐杖在铺子里转,指着墙上挂的竹篮说:“这编得不如你爹当年,他编的篮底,能站只鸡。”
林凡给大爷递烟:“您老记性好,我爹那手艺,我这辈子赶不上。”正说着,小石头举着块玉料跑过来:“太爷爷,你看我雕的花!”玉料上划了几个圈,倒像朵野菊花。
王大爷接过来,眯着眼瞅了半天:“中,有灵气,比你爹强。”
小花娘在旁边包饺子,蓝溪擀皮,俩人聊着村里的事:“你家那老槐树又开花了,二柱子他娘摘了些,说泡水喝败火。”“王大爷的磨坊翻新了,安了个新碾子,磨出来的玉米面细得很。”
饺子下锅时,二柱子吹起了《绣荷包》,小石头跟着哼,跑调跑得没边,却比谁都认真。林凡看着满屋子的人,突然觉得这铺子跟村里的院儿似的,热热闹闹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股饺子香,混着竹器的清苦和玉石的润气,让人心里踏实。
王大爷住了半个月,临走时把林凡拉到一边:“别总想着挣大钱,日子过顺了比啥都强。你爹当年编竹篮,不也编出个暖乎乎的家?”林凡点头,给大爷塞了个红包,被推回来:“我要钱干啥?有口酒喝,有你们惦记着,就中。”
冬天来得快,潘家园的风刮得人脸疼。林凡给铺子安了个煤炉,蓝溪织了床大棉毯,晚上关了店,几个人围着炉子烤红薯。二柱子吹笛子,小石头跟着跳,蓝溪给大家剥红薯,甜汁滴在棉毯上,留下一个个黄印子。
有天夜里,
林凡睡不着,起来给炉子添煤,见二柱子还在棚子里编竹器,油灯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跟当年在村里编风筝架子时一个样。
“还不睡?”林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