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他”三个字,如同三把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但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森然杀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位刚刚在战场上杀人无数、阵斩宗师的护国公,绝对说到做到!
书肆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太子唐玉靖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羞愤、恐惧、不甘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他死死地盯着李长风,想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犹豫或顾忌,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知道,李长风真的敢。
这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
自己带来的这些侍卫,在一位二十九境的大师巅峰玄修面前,根本就是土鸡瓦狗。
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甚至……真有性命之危。
太子唐玉靖僵在原地,脸色铁青,进退维谷。
走?
今日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李长风一言喝退,他这储君的颜面将荡然无存,消息传开,必将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本就因公主受封而摇摇欲坠的威信更是雪上加霜。
不走?
李长风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毫不掩饰的杀意绝非虚张声势。
二十九境的恐怖修为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呼吸艰难,脊背发凉。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下令动曲妙音一根手指,这个无法无天的“护国公”真敢在这悦文书肆内血溅五步,将他连同这些东宫侍卫一同“弄死”。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太子明黄色常服的内衬。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羞愤、恐惧、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尤其是在他视为蝼蚁的贱民和攀附女人的伶人面前!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达到顶点,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撕裂之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并非李长风那般锐利逼人、充满杀伐之气的玄气外放,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浩瀚,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的磅礴气息。
它如同无声的潮水,漫过书肆的每一个角落,轻柔,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
“咔嚓…咯吱…”
书肆内原本就在李长风气势下摇摇欲坠的书架,此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面上散落的书页无风自动,轻轻翻卷。那些刚刚勉强爬起来的东宫侍卫,在这股浩瀚威压下,连站稳都变得极其困难,双腿筛糠般抖动,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就连李长风,感受到这股气息,眉头也是微微一挑,周身那凌厉的气势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一个身影,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静静地出现在通往书肆内院的门口。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面容清瘦,看上去就像个寻常的、不善言辞的儒生。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整个书肆内狂暴混乱的气息便瞬间平息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
他目光所及之处,连光线都似乎变得温顺柔和。
“爹——!”曲妙音惊喜叫喊。
“曲……曲惊天!”
太子唐玉靖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骇然,甚至比面对李长风时更甚。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的愤怒和倨傲瞬间被惊惧取代,嘴唇都有些发白。
曲惊天!
这个名字,对于大乾顶层权贵和修行界而言,如同雷贯耳。
大乾境内硕果仅存的几位在野大宗师之一!
其修为深不可测,早已踏入无数玄修梦寐以求的宗师之境多年。
朝廷现有的宗师,仅余一位在北境镇妖山常年镇守,风无痕被李长风斩杀,余者皆已殉国。
京城之内,皇室供奉凋零,可以说,曲惊天若愿意,在这天京城内当真拥有着“为所欲为”的底气!
谁都知道,他是曲妙音的父亲,但是此人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没想到今天正好出现。
曲惊天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太子的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窥他内心所有的恐惧与不堪。
“太子殿下。”曲惊天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古井无波的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地书卷气浓,不喜刀兵。殿下身份尊贵,此地杂乱,恐污了殿下仪驾,还是请回吧。”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平淡的陈述。
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话语,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威力。
太子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他。
他堂堂储君,先是被李长风威胁,现在又被一个在野宗师“请”走?这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可他敢说不吗?
他不敢。
面对李长风,他还能用身份和朝廷法度壮胆,心存一丝侥幸。
但面对曲惊天这等层次的宗师,那点身份和法度,脆弱得如同纸张。
宗师一怒,伏尸百步,绝非虚言。更何况,曲惊天是连他父皇都要以礼相待、极力拉拢的存在!
他死死攥着拳头,今天这亏,他吃定了!
再停留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可能真的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转念又想,被曲惊天逼走,倒也算是一个台阶。
总好过被李长风吓退。
“好……很好!”太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不甘。
他猛地转头,阴毒如蛇蝎的目光狠狠剜了李长风和曲妙音一眼,仿佛要将这两张脸刻入骨髓。
“你们给本太子记住今日!”他撂下这句毫无新意却饱含怨毒的狠话,猛地一甩袖袍,对着那些噤若寒蝉的侍卫厉声喝道:“我们走!”
说罢,他几乎是脚步踉跄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悦文书肆,背影仓皇而狼狈,再无半分来时的嚣张气焰。
那些东宫侍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着涌了出去,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