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三月十三,1627年4月28日,午后。
清川江面上烟波浩渺,春日的暖阳穿透薄云,洒在宽阔的江面之上,粼粼波光如碎金闪烁。
这条横亘在安州平原上的天然水系屏障,江面最宽处可达三里,水流平缓却深不可测,南岸的安州城便依托着江畔高地拔地而起。
这座扼守清川江渡口的要塞,城墙由青黑色砖石垒砌,虽历经岁月侵蚀略显斑驳,却依旧城防坚固,城楼之上的旌旗静静垂落,竟未沾染半点战火硝烟。
永明镇并未攻占这座战略要地,任由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江畔,成为这场即将爆发的野战的天然背景板。
安州城北十里的平原上,永明镇一万大军已然布下经典的决战横队,整座阵列层次分明、攻防一体,却不是三天前的八个空心方阵。
中央战线是阵列的核心中坚,由8个步兵营共5600名士兵构成,他们肩并肩铺开成一道绵长的横队,每营采用两排纵深的线式队形,队列严整如刀切。
营与营之间保持着50至100米的间距,既方便各营机动变阵,又能为己方部队前后移动预留通道,避免溃兵冲乱相邻队列。
士兵们手中的滑膛燧发枪斜指前方,枪托抵在肩窝,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静静等候着射击指令。
28门野战炮就部署在这些步兵营的间隙中,这种部署使炮兵拥有绝佳射界,既能直射来敌,又能对进攻的敌军横队进行侧射,造成巨大杀伤。
炮兵的职责是远程用实心弹削弱敌军,中近程用霰弹粉碎其队形。
每个步兵营横队的前方都横列着12门迫击炮,炮手们蹲在炮旁,双手搭在炮身,目光紧盯着前方平原尽头,随时准备发起曲射打击。
战线两翼是骑兵的专属舞台,3000名龙骑兵被平均部署在中央战线的东西两侧后方,他们身着轻便的布面甲,腰间挎着军刀,手中紧握米尼弹线膛卡宾枪,队列整齐如墙,专门负责屏护阵列最脆弱的侧翼。
另有100名夜不收装备了更为先进的后装击发卡宾枪,枪身泛着金属冷光,在两翼前沿来回巡弋,实时传回战场动向。
中央战线后方数百米的安全位置,部署着全军的总预备队,2个步兵营、500名精锐龙骑兵与2门机动灵活的骑炮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堵漏补缺或发起决定性一击。
阵前横亘着两道带刺铁丝网栏,一道在50米外,一道在70米外,恰好卡在滑膛燧发枪齐射的最佳有效射程之内。
2米高的木桩深深钉入泥土,桩间拉设着三行带刺铁丝,错落分布如蛰伏的群蛇,静静等待着冲来的猎物,将彻底迟滞敌军冲锋节奏,为后续火力打击争取关键时间。
安州城城头之上,阿敏、岳托、阿济格等贝勒身着甲胄,并肩伫立在城楼最高处,目光越过江面,死死锁定着北岸十里之外的永明军阵形。
那道绵延三里的线列横队,如一条黑色的长蛇般横亘在平原上,透着肃杀的气息。
“三天前还说得有板有眼,说是八个什么中间空空的方阵,原来竟是这般稀松的横队!”
阿敏扶着城头的女墙,手中马鞭指向江北,脸上露出不屑的嗤笑,
“就凭这两排人,也敢拦我八旗铁骑的去路?简直是自不量力!”
岳托眉头紧锁,目光掠过解冻后湍急的江面,又转头望向平壤方向,神色愈发凝重:
“安州与平壤之间地势险要,多山涧峡谷,本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我原以为永明军在平原列阵只是诱饵,真正意图是要在沿途设伏,却没想到这一路行来竟顺畅无比,连半个伏兵都没遇到。”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城砖上的裂痕,
“他们甚至连安州城都没占领,如今就这么在对岸的平原上摆开阵势,看来是真要凭野战与咱们定生死了。”
“哼,管他们耍什么花样!”
阿敏打断岳托的顾虑,语气骄横依旧,
“不过是些依仗火器的乌合之众,守城或许还行,野战哪是咱们八旗劲旅的对手?”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准备渡江!”
他抬手召来传令官,声音洪亮如雷,
“搜集城内城外所有残存的渔船、渡船,还有能用的木板、圆木!搭建浮桥!让步兵先渡,骑兵随后,务必尽快抢占北岸滩头!”
“得令!”
传令官躬身领命,转身快步下城,城头之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与喝令声。
安州城前的清川江核心功能是军事防御屏障,而非日常交通枢纽,若存在固定桥梁,会直接削弱江水的防御价值,因此朝鲜并未在此修建大型固定桥梁。
南下之时还在正月,后金大军是通过冰面过的江,如今江面解冻,就只能搭建浮桥了。
安州城临江的码头与滩涂很快沸腾起来。
三万后金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向江边,士兵们翻遍了码头沿岸的废弃棚屋、江滩洼地,将所有能找到的渔船、渡船尽数拖出 ,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江面;
另有大批士兵从城中拆除门板、梁柱等木料一同运到江边,快速搭建起三座浮桥。
圆木被绳索牢牢捆绑,上铺木板,虽简陋粗糙,却足以承载步兵与骑兵的重量。
浮桥之上,步兵们肩并肩紧凑前行,甲胄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与江水的哗哗声混在一起,简陋的浮桥被压得“吱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士兵们不敢停留,只能加快脚步,眼神警惕地望向北岸,生怕永明军趁机发难。
待步兵尽数渡江,抢占北岸滩头并布下简易防线后,骑兵开始渡江。
部分骑兵牵着战马踏上浮桥,战马似乎察觉到浮桥的晃动,焦躁地刨着蹄子,被士兵们死死拽住缰绳往前拖拽,马蹄踏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浮桥的呻吟声愈发急促;
江面上,旗帜林立在风中猎猎作响,与江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
士兵们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船只的划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雄浑而混乱的声浪,响彻清川江两岸。
南岸的安州城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不断有士兵涌出,涌向江面;
北岸的滩头渐渐被后金士兵占据,他们快速集结,排出松散的队形,等待后续部队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