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的船板中央,孙必振好像一轮黑色的太阳,转身看向撒拉弗。
或许是目睹了孙必振秒杀俄斐天,撒拉弗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相比之下,基路伯的反应就正常的多:自知不敌黑阳三的威力,基路伯拖着不可名状的身躯遁逃向船舷外侧,想要跳入无底渊的组织液。
黑阳三的副作用太过强烈,在如今的孙必振眼中,俄斐天的遗骸只是一团闪烁的光,静立不动的撒拉弗是一团灰色的雾,而心生畏惧选择遁逃的基路伯则是一块焦红色的血肉,其余区域——无论是船板还是发光的无底渊——统统被黑色填充。
相比于静止不动的撒拉弗,逃跑的基路伯显然更加醒目,于是,孙必振持矛杀向基路伯。
他跳到了焦红色血肉之中,用长矛在面团质感的血肉之中搅动,矛尖所接触到的区域散发出烤肉的滋滋声音,一股焦香飘了出来,然后焦香变成了微苦的焦糊味,最终散发出呛人的浓烟和恶臭。
“我基路伯也……”基路伯发出濒死的喊叫,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语句,声音却介乎喊叫和哭泣之间。
相比于俄斐天,基路伯支撑地更久一点,但它也仅仅多存活了三十秒,最终化作了一团耗散的光,逃入了无底渊。
孙必振置身于黏糊糊的焦糊血肉之中,转身看向灰雾般的撒拉弗,但撒拉弗已经消失了。
信使的舱门敞开着,看来撒拉弗自知不敌孙必振,居然拆开了舱门,逃入了信使内部!
“杀光!”
孙必振持矛飞跃到舱门前,七窍流血的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幻境,什么又是现实,但本能告诉他,眼前敞开的舱门绝不是真的。
李世界虽然受伤,也不至于关不上一扇门!所以这舱门显然还是光的幻术!
既然不是真的,孙必振也就不担心自己身上的强热伤到同伴们,径直钻进了船舱。
船舱之中,脸上汩汩淌血的李世界挥臂将其余四人拦在了身后。
“孙必振,你怎么进来了?你还是嗑药了吗?你别过来,你身上的强热一般人可受不了。”
在孙必振眼中,李世界还是那个脏瘦的李世界,但他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
孙必振没有发言,而是直接投出了公平之矛。
长矛正中李世界的心口,穿透了他的胸膛,巨大的惯性将李世界带到了船舱的金属墙壁上,将他钉在了墙壁中央。
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李世界低头看看伤口,又抬头看向孙必振,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
释放强热的孙必振慢慢走到李世界身前,由于他身上的强热,没人敢拦他。
“孙必振,你……做什么……”
孙必振抓住长矛尾部,伸出右手按在了李世界头上,李世界的头颅当即燃烧起来。
“李世界根本不叫我孙必振,还有,李大圣会打不过我?想骗我?去你妈的!去你妈的!”
孙必振一边骂着,一边拔出了长矛,头颅变成焦炭的李世界瘫倒在地,孙必振就用长矛戳刺他的残躯,直到整具躯体都燃烧起来,最终变成了一滩碎渣。
做完这些后,孙必振转身看向米歇尔,又透出一矛,将米歇尔钉在了另一面墙壁上。
米歇尔眼中露出惊恐来,他看着孙必振,用口音很重的汉语问道:
“为什么?”
孙必振剑指李世界的遗骸:
“你的老师,你为何不救?说明是假的!”
于是,孙必振在米歇尔身上将黑阳三的手段重复了一遍,仓室内的焦糊味越发的浓烈了。
这时,马卫家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举起枪对准了孙必振,冷漠地劝道:
“孙必振,你杀科教的人也就罢了,但是……”
话音未落,长矛正中马卫家的面门,巨大惯性直接将他的脑袋扯了下来,钉在墙壁上的仅剩一个人头,马卫家无头的躯体有些摸不着头脑,端着枪倒在了地上。
“他们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孙必振流血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纯黑色,他快步走到墙壁旁,拔出长矛,持矛对准了瑟瑟发抖的孙露红。
孙露红已经不是当初那副骨头架子了,她姣好的面庞透露出恐惧,睁大眼睛看着孙必振,慢慢退到了墙边。
“爸爸……你做什么呀……是我呀!我是孙露红!”
“你不是。”
“我是你女儿啊!你看看我!”
孙露红托着自己的脸蛋,尽力想做出可爱的表情,但她藏不住瞳孔之中的恐惧;她的瞳孔好像一对镜子,孙必振七窍流血的形象映在其中,其后是恐惧和尖叫。
孙必振看着扮可爱的孙露红,点评道:
“你演的一点都不像。”
孙必振好歹是个戏子,对于孙露红拙劣的演技,他已经无心批评,直接一矛将孙露红也钉在了墙上,然后用手按在了她脸上。
强热灼烧着孙露红的面颊,看上去像铁板烧,闻起来也是如此。
孙露红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她没有暴毙,而是尖叫起来,被孙必振蒸发的血肉之下渐渐浮现出一具鼠人骷髅,她又变成了孙必振熟悉的样子。
但孙必振没有犹豫,他右手抓着长矛尾部,确保孙露红不能挣脱,右手则抓住孙露红的骨头,将白花花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掰断,丢在了地上,白色的骨头就变成了碳。
“不!不要!我会死的!”孙露红惨叫道。
“那就抓紧。”
孙必振没有理会孙露红的哀求或哭泣,他将骨架拆成了一块又一块焦黑的碳,最后,他单手捏碎了孙露红的颅骨,哀求声音这才停止。
做完这些后,七窍流血的孙必振拔出长矛,转身看向炁炉,看向船舱内仅剩的最后一人。
或者说,最后一名大祭司。
炁炉内,闭目养神的召潮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孙必振才不管这些,他靠近炁炉,站在炁炉前,举起了长矛。
这时,炁炉内的召潮司突然睁开了双眼。
这双幽蓝色的眼睛让孙必振愣在了原地。
召潮司看到了船舱内的狼藉,血,焦炭,人的残躯,她惊讶地呼唤道:
“孙必振?”
“欸。”
孙必振下意识地应答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杀了他们。”
听到这个答案,召潮司没有感到震惊,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孙必振,问他道:
“现在你是要杀我吗?”
“是。”
说完这个字,孙必振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情,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召潮司时她那副不堪的样子;他想起自己被三长两短毒晕时,召潮司将药嚼碎塞进他的喉咙;他想起自己在西京小巴黎和召潮司一起醒来的早晨;他想起三百年苦恼的浪潮之中,召潮司趴在他身上,和他一起哭;他想起列宁格勒的吻,想起商京阳光下的牵手,想起鲛人国的冥婚……
想起这些事,他手里的长矛就迟迟落不下去。
想起这些事,孙必振突然跪倒在地,长矛从他手里滑落,他沸腾的、遍布水泡的嘴唇抽动起来,黑色的眼睛盯着金属地板,呢喃自语道:
“不行,是假的也不行……”
听到这话,召潮司慢慢爬出炁炉,她凑到了孙必振身旁,试图拥抱他,但孙必振身上释放出的强热灼伤了她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
孙必振吓了一跳,他试图挣脱召潮司的怀抱,却听到一阵水花的声响,视野陷入了一片最纯粹的白,耳畔传来撒拉弗的声音,传来光的哂笑。
“同我一起,下地狱吧。”
果然,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方才的一切都发生在信使的船舷上,孙必振片刻的犹豫让撒拉弗得到了最后的喘息之机,它自知不免,于是趁孙必振犹豫之时,拖着他一起跳进了无底渊。
孙必振看着纯白的世界,感觉无底渊的组织液正在浸泡自己的肺,但他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望着眼前不可名状的光,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但这些记忆不可名状,在丧失理智之前,他一把捏爆了撒拉弗布满眼珠和牙齿的头颅,总结道:
“一换三,比上次好点儿,就这样吧。”
虽然杀死了奄奄一息的撒拉弗,但撒拉弗不可名状的躯体比孙必振庞大的多,如此残躯压在孙必振身上,使他无法向上游;就算没有撒拉弗的残躯阻拦,以孙必振仅剩的力气,也无法游回组织液表面了。
纯白的光明之中,孙必振缓缓下坠,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纯白,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黑阳三副作用导致的昏迷之中。
在这时,无底渊深处,一团深蓝色的暗流伸出了团状的触手,对抗着纯白领域,角力持续了片刻,这团暗流突破了无底渊的光明,像戳穿一大块果冻一样侵入其中,卷起下坠的孙必振,将他拖进来另一片空间……
孙必振的神识坠入了一片不可名状的领域。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咸腥与阴冷的气息,仿佛置身于深海的最深处。他的脚下没有实体,身体悬浮在一片虚空中,耳边回荡着低沉的潮汐声,像是某种远古存在的呼吸。
突然,一点磷光自黑暗中亮起,缓缓扩散,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孙必振瞳孔猛缩,心跳几乎停止——他看到了祂。
那是一尊不可名状的存在,悬浮在半空,形体仿佛一具枯骨,却被无数透明的神经节状物质缠绕,吊挂在虚空中。
祂的面颊由白色盐结晶构成,晶莹剔透,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头颅上,一团发光的球体取代了面孔,球体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裂纹中透出幽紫色的光芒,像是星辰在其中湮灭。
祂的四肢被紫色的发光神经节吊着,皮肤像是被海水侵蚀的礁石;四周的空间扭曲着,黑暗中浮现出藤蔓般的阴影,一副诡谲的画面一闪而逝:巨大的黑色帆船在赤红色的汪洋上蠕动前行。
画面消失后,一个中性的声音响起:
“不要害怕,孩子。吾已尽可能挑选了你能接受的形象出现在此,否则你顷刻就会疯狂。”
孙必振的神识以断手的形象出现在这片领域之中,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抬起食指问道:“我现在……在哪?”
那存在微微侧头,盐结晶面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孙必振的脑海:
“此乃我之寓所。你坠入无底渊,无底渊内有光,有无尽疯狂,好在无底渊位处咸水洋内,咸水洋乃是我的领域。我因此将你拖入此地,以免你发疯而死。”
孙必振闻言一怔。
“如此说来,你是……盐神?”
那存在答曰: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