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轶一溜烟儿地跑出去后,太子瞪着眼睛盯着张氏,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张氏和他几十年的夫妻,还能不知道他现在心思?无非是觉得她在弟弟面前没给他留了面子。
张氏牵着他的手,拉着人坐下,和声和气地道:“阿轶少年人心性,和那个姑娘正在兴头上,你越是阻拦,他越是和你反撬着来。何况,那姑娘现在身陷险境,你叫他如何安心在这宫里给你办差?再说了,那姑娘为何被掳?信里不是都写了吗?”
太子被老妻捏着手心,不轻不重地,还蛮舒服。再说皇帝北上后,他就一直忙于政务,几乎没有时间和老妻好好说过话,每次说话不是在重大仪式上就是正经商量宫内事务。夫妻私房话是很久很久没有进行过了,太子还是很珍惜这次的叙话。
“你就宠着他吧!由着他的性子,迟早要出事。”太子还是有点愤愤不平。
张氏拍拍丈夫的手道:“你就让他去吧!正好西安府那边,也该派个人去看看了。秦王和郡主连年剿匪,剿了多久了?小小一个连青会又连着闹了几年了?你当真一点都不想过问?秦藩可是西北重要防御地啊!”张氏虽为妇人,但是对于朝政和军事的见解,常常有独到的一面,这也是为什么东宫的东暖阁,楚轶不可以直入,但是她可以随意进出。
太子反握住张氏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道:“我何尝不知道西安府那边有问题,这不是一直没腾出手来么。”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罢,就让他去吧!去搅合搅合,说不定有想不到的收获。嗯,一会儿我和你以太子和太子妃的名义各发一道抚慰折去西安府,我代表朝廷,你代表内宫。世子为了剿匪身受重伤,于情于理,朝廷和宗室发折慰问也不为过。”
张氏点点头,精致的宫妆下的笑眼弯弯:“你这肚子里不是有主意嘛!刚才还那么生气干啥?”
太子早就想一窥西安府内情,奈何秦王和长安郡主兄妹守的是固若金汤,报给朝廷的汇报折,都是一切安好,境内太平。一个行政军事要塞,若是奏报一直是太平无事,反倒是让人不放心了。太子不想楚轶前去,就是生怕楚轶在西安府发现什么后遭受不测,毕竟现在西安府表面太平,内部情况朝廷是一点都没掌握。
“我这不是不放心阿轶嘛!西安府那边的消息一丝不漏,情况不明,阿轶身为皇子前去,难免会遭有心人士无端揣测。阿轶从小心思就缜密,要是发现了什么,岂不是危及自身?再说,他这一头热的奔过去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商女!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嘛!”太子到底是心疼弟弟,瞧不上梓婋的身份。
张氏驳道:“那个商女可是在为国库赚银子呢!又得你弟弟喜欢,怎么,你还要做那打散鸳鸯的大棒不成?”
太子背着手,不是很服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有这么不讲道理。到底二人的身份在这里摆着,那姑娘做个侍妾都不够,难不成还要做楚王正妃?”
张氏上去就戳了一下太子的脑袋:“听听你自己说的,你要是敢让那姑娘做阿轶的侍妾,阿轶保证一辈子不娶正妃。你就等着龚贤妃找你哭吧!”说着就要走,这老头子是说不通了,懒得浪费口水。
太子立马不装了,一把扯住张氏的衣袖,带着无奈和歉意:“说的好好的,生什么气嘛!再说咱不是一直在说阿轶去西安府嘛,怎么绕到他婚事上了。跑题了啊!”
张氏回身又坐下,给太子倒了杯热茶,道:“西安府不是一直探听不到消息吗?就让阿轶去闹一闹。正好是一个契机,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你也说了,他是皇子,这个身份在这里,谁敢轻易造次,索性大张旗鼓地去,反倒安全。”
太子略思忖一番点头赞道:“嗯,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这样,以太子名义发的那道折子撤销,就以内阁的名义发,以示郑重。就,就封阿轶为抚慰使,代表朝廷和自家人去探望好了。这样更加名正言顺。嗯,二十个高手,不行,增加到四十个,带上礼物,另外再给阿轶一道暗旨,可就近调配边防军,以备不测。”太子絮絮叨叨的,恨不得给楚轶打造一套刀枪不入的盔甲,让他穿着走才好。
张氏掩唇笑道:“好了,好了,阿轶又不是小孩子,他从小跟着师傅学功夫,三四个人且近不了他的身呢!你继续和三位杨大人说话吧,我去给你拟折子去,赶在阿轶出发前,该发出的发出,该下旨的下旨,定了阿轶的身份,才算昭告天下。”
张氏走了之后,三杨继续进来和太子商议政事。
“娘娘,楚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很少看到他这么失魂落魄的。”张氏身边的大宫女叫清芳,是从燕王府就跟着她的了,一直不愿意出宫,如今也是宫里人人尊敬的掌事姑姑了。
张氏笑道:“他呀,这是开窍了。哈哈!”
在宫里久的,谁不是人精,张氏这么一说,清芳就立马明白了:“小殿下,也不小了,他这个年纪的皇子皇孙,都成家了。诶,娘娘,咱们宫里是不是不日就要有喜事了?”
张氏摇摇头道:“不一定呢,这事儿男方一头热也不行。”
张氏心思敏锐,虽然没见过梓婋,但是从太子和楚轶,以及几个随行人员的口中,大概摸清了梓婋的性格。沉敏多谋、袖里青蛇,前者是她的底色,后者是她的基调。一个孤女在桃李年华,凭一己之力,掀翻了应天的米市和布行,强势进驻军需生意,又拿到了西北茶马线的分成。这样的成就,优秀的男子也难达到,偏偏她就做到了。这样的女人是不会困囿于爱情和婚姻的,紫禁城的宫墙再高,也挡不住她翱翔天空的翅膀,更困不住她遨游大海的鱼鳍。所以,张氏笃定,楚轶心中想有个朱陈之睦,也仅仅是做梦而已。
宫里动作就是快,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楚轶就带着皇命和一大群护卫出发了。他其实不想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只会拖慢他的行程,奈何深夜太子亲至楚王府,哥俩深谈了半夜,他力争到不得不听他哥的安排,也就花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商量到西安后的部署和联络方式。
笑尘不在,这次太子派了纪逍座下最得意的大弟子留尘跟在楚轶身边。说起来,笑尘还得叫留尘一声大师兄。留尘刚到而立之年,这于锦衣卫来说,正当年。他从小跟着纪逍,出过很多危险艰巨的任务,都未有过一次失手。不管是太子还是纪逍,都特别看好他,他几乎就是内定的下一任指挥使。留尘长相十分硬气,身材健硕高大,楚轶算高的了,但是留尘还比他高整整一个头,肩宽腿长,往那儿一戳,就跟坐塔似的,稳的很。给他配的马,也比较高大,倒不是他有意僭越,实在是他这个体型在这里,普通的马也驮不起他。要不是他跨马落后楚轶一个马位,他倒比楚轶更像一个领头的。
“殿下,此去秦藩,若是速度拉满,每天只歇四个时辰,五天即到。”留尘面容坚毅,线条凌厉,不做表情的时候,像面瘫,做表情的时候,凶相尽显。
楚轶弃车就马:“马可以歇,人不歇!途经每个驿站都全员换马!”说完一声“驾”,人马就如同一支利箭冲了出去。
留尘长臂一挥:“出发!”瞬间,四十几人如同急浪推波,呈排山倒海之势奔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