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北京城,楚轶正在西暖阁给他的太子哥哥处理政务。春节已过,陛下在北境都未回来过年,春节期间朝廷的一切大小事,还都由太子处理。太子到底只是一人之身,虽然朝臣也不少,但最让他放心的还是自己带大的这个弟弟。楚轶从应天回到北京,其实也没两日舒坦,立马就被他哥抓了壮丁。他现在每日跟朝臣一样上朝议政,小朝会结束后,还要去东宫处理政务。
如此一直持续到现在。
东宫的西暖阁里,温暖如春,楚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正在认真地拿着朱笔看奏折,先替他哥进行初筛,重要的留下,普通的请安折子就批掉。
正看的眼睛酸涩,突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立侍在楚轶一侧的大太监马渚立马喝道:“没规矩,如何能这般闯入?外面侍候的人呢?”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朝马渚磕头道:“大公公恕罪,是楚王府郑管家递了玉牌送进来的急件。叮嘱小的,一定要尽快送到楚王手中。小的不敢耽误,就忘了规矩。”
“什么急件?”楚轶坐在高台上,听到是自己的管家递了玉牌命人送进来的,就知道必定是大事。皇家规定,内宫急事,以玉牌叩门开路,可直达天听。
马渚知道这里头的轻重,立马就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送到了楚轶手上。楚轶拆信的时候,小太监道:“郑管家说他看过信的内容了,觉得事态严重,不敢拖延,故而叫小的赶紧送进来,讨殿下一个主意。”
楚轶一目十行的浏览,这是笑尘给他写的加急信:
殿下均鉴:
臣护姐至咸宁县下辖芜花镇,偶遇长安郡主世子茹子期重伤濒死。姐出手相救,保全其性命。后悉,世子乃剿匪而归。匪连青会,纠集众匪围客栈而攻之。世子势单力孤,姐挺身相救,连克连青会两轮进攻,镖队死伤过半,姐亦为匪所擒,不知所踪。事态坏无可坏。现臣孤身追击,定当将姐平安救出。若有意外,臣以死谢罪。
临书仓促,寥寥数字不可尽表臣心。
专此布达,即请
钧安
笑尘书
马渚在一边觑着楚王的脸色,只瞧得楚王从一开始的闲适到突然脸色大变,再到猛然起身,面色苍白。他一拳将信件紧捏手中,快速地走下书案,朝马渚道:“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马渚急忙回道:“太子殿下在东暖阁和三位杨大人商议事情。”
马渚只觉得面上刮起了一阵劲风,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再看去,楚轶已经走出了宫殿大门。马渚赶紧抄起楚轶的大氅,小跑步地追了上去:“殿下,殿下,慢点儿,你衣服还没穿呢!当心冻坏了。”
楚轶哪里听得进,他此刻五内俱焚,恨不得立马就飞去芜花镇。
楚轶一路冲到东暖阁,进门的时候,和太子妃张氏撞了个正着,幸好太子妃身边的侍从给力,眼疾手快地将太子妃一把抄住,才没有跌的下来。
楚轶也是大吃一惊,心急之下,也顾不得礼仪和男女大防,一伸长臂,就将太子妃给拉了起来:“嫂嫂莫怪,臣弟有急事要找大哥。”
张氏从燕王世子妃做到太子妃,现在是皇帝的内宫大管家。皇帝陛下在徐皇后薨逝后,就再也没有立后,管理后宫的大权,皇帝也没有交给任何一个妃子,而是直接交给了太子妃张氏。加上楚轶从小就是太子亲自教养的,所以张氏对待楚轶,亦是小叔子亦是儿子。
张氏并未责怪楚轶,而是关切地道:“发生什么事了?怎地大冬天急一头的汗。诶呦,你怎地穿这么单薄?”
正好马渚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将大氅朝楚轶身上披去:“殿下,你走的太快了,可叫老奴好追!”
楚轶急的不行,想绕过太子妃就朝里闯:“嫂嫂,我后面跟你细说,我先见大哥去。”
“诶诶诶!”张氏一把抓住楚轶的胳膊,“里头正说到要紧处,事关北境,你就是有天大的事,此刻也不能进去。有什么先跟我说。”
楚轶被张氏拦着,也不好用强,急的直跳脚:“大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真有急事!”
张氏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楚轶从小养在东宫,她深知这个孩子的性子,从来都是从从容容,不慌不乱的,甚至比皇太孙都要稳重些。现在急成这样,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这般失态,张氏也没有再多加阻拦:“那你跟我来!”说着拉着楚轶的手走了进去。
里屋,太子端坐上位,三位杨大人分别是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位杨大人乃朝廷顶梁柱,深受皇帝和太子的信任。杨士奇擅长内政,杨荣精通军事,杨溥则主管司法,三人相辅相成,在太子的麾下,组成了帝国最有力最有效的一套行政军事管理班子。三位大人年纪都不算太老,说起来,太子和他们三个的年纪也就相差三四岁。楚轶从小跟着大哥身后,自然也受了这三杨不少的教诲,叫一声老师也是应当应份的。
但是楚轶太心急了,梓婋的失踪让他乱了神魂,他被张氏带进来后,直接就跪到了太子面前:“大哥,我要去西安府!”
太子正在和三杨讨论北境补给的事,冷不防被楚轶这么一出,四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太子从座上起来,要去拉楚轶。
三杨互相看看,都齐齐起身对太子行礼道:“臣等到外面去候着。”
太子对着三位招招手道:“无妨,无妨。他也是你们的学生,没什么不好给你们听的。”
张氏跟着进来道:“这孩子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赶来。”
“大哥,梓婋在西安府失踪了!”楚轶将手中已经被汗湿的信纸递了上去。
太子展开皱巴巴的信纸看了一眼,面色一下子从刚才的担心变的冷峻起来:“阿轶,你是皇子,当知道分寸。”
楚轶伸手拽住太子的下摆:“大哥!”
三杨适时出声,还是请求到外面候着。这时太子不再阻拦,而是点头同意他们出去。
“泉石膏肓,烟霞锢疾,她于我,就是泉石,就是烟霞!”楚轶跪着,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哥,眼睛里水波流转,有祈求有坚定。
太子一下子就被他的话噎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阿轶,现在朝廷北境战事吃紧,开朝以来事务不断,你这个时候离京,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太子一甩下摆,侧身转过去,眼中口中的失望不是演的,从小养大的弟弟,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要置朝廷和亲人于一边,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楚轶膝行几步,抱住太子的腿,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大哥,大哥!”
张氏见不得从小抱在手里的“小儿子”这般,于是就帮腔道:“你就让他去吧!朝廷的事多,那么多大臣养着干嘛的?”
太子瞪了张氏一眼:“妇人之见,你少掺合!”
张氏顿时就来气了,她和太子少年夫妻,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张敞画眉再到赌书泼茶,夫妻之间在私底下从未有过皇室之间的上下尊卑。更何况当年据守北京城的时候,张氏可是身着盔甲跟着婆婆徐皇后和丈夫上过城墙亲手杀过贼寇的。如今太子的一句急言,可真的是戳了张氏的心了。
张氏直接做主:“阿轶,你去,去东宫的禁卫军中挑二十个好手,全部配备火枪,即刻随你启程去西安府救人。顺便帮太子和本宫问问秦王和长安郡主,区区一个连青会,到底要多久才能剿灭干净;若是无力涤荡匪患,朝廷不介意直接派兵支援。”
楚轶得了大嫂的话,立马松开了大哥的腿,给大嫂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要跑。
太子急的在老婆和弟弟面前直跺脚:“胡闹,胡闹!”
楚轶哪里管的到哥哥的脾气,兔子一样撒腿就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