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油纸包。
她怎么也想不到,随口一句要他赔的话,这人竟真记在心上,还冒险寻到这里来。
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可转瞬又被惊慌取代。
“擅闯军营是死罪,看你这装束也不像行伍之人,还不快走?”
烛火映着她发白的小脸,眼底忧惧藏也藏不住。
景深瞧她这副模样,心尖像被羽毛扫过。
他放柔了嗓音:“别怕,没人会发现。”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清清急了眼。
她撑着床沿就要站起来理论,谁知眼前天旋地转,双腿顿时失了力气。
身子刚往前栽,腰间就环上一双有力的手臂。
景深稳稳托住她,没等她缓过神来就被放回榻上。他眉头微蹙,手掌抚上她瘪瘪的肚子。
恰在此时,那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地叫了一声。
这人怎么总撞见她最狼狈的时候?
清清羞得耳根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景深浑然不觉,边拆油纸包边问:“怎么饿成这样?”
撕下的馒头块贴着唇瓣传来温热触感,清清几乎能闻到麦芽的甜香。
“不行,我不能吃。”她艰难地别过脸去。
“为何?”
对着这双深邃的眼睛,清清不自觉放下遮掩,吐露心声。
“我答应过的......没给军中出力前,绝不碰一粒军粮。”她垂眸盯着自己指尖,声音越说越小。
景深看着她微微凹陷的脸,耐心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效力三军?”
“我识得草药。”清清眼里刚亮起的光又黯下去。
“可他们不信......当面不理我,背后取笑我。”
这些委屈她不敢对慕容英说,怕他一怒之下报复那些人。
但对着景深,却不知不觉全说了出来,话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
景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自觉攥紧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连自己都没照顾好,还怎么照顾伤兵?”
他嗓音因压低而沉了几分,却字字清晰,“若继续饿着,连站都站不稳,又拿什么去同那些人争?”
清清愣住,睫毛轻轻颤了颤。
“况且——”景深伸出手,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刮,眼底漾开笑意。
“这不是大齐军粮,吃了不算违背承诺。”
空气瞬间安静。
清清怔忪片刻,随即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抓过馒头就往嘴里塞。
她饿了一天一夜,只觉这白面馒头比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见她急得差点噎住,景深连忙贴着她脊骨,一下一下顺着。
“行军条件简陋,没有糖,做不了白糖糕。”
嗓音温柔如水,像是哄小孩一般,“等回去了给你一整笼,管够。”
“唔......这个就很好......”清清含混不清地应着,全然没细想他话里的深意。
他怎知她最爱白糖糕?又为何笃定他们还能再见?
景深望着她两腮鼓起的模样,空荡许久的心被一点点填满。
三个馒头下肚,清清终于满足,忍不住眯起眼睛。
景深看着她小猫似的餍足模样,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又很快敛起。
“那些军医为何如此待你?”
清清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提慕容英,不想让眼前这个人知道那些复杂的关系。
可这片刻的迟疑落在景深眼里,却让他心口一沉。
“是因为大齐主帅?”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割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薄纱。
“不是!”清清下意识反驳,可话一出口又顿住了。
她与慕容英之间,又岂是简单几句能说清的?
景深看着她闪烁的眼神,胸中如压巨石。
从前始终找不到她,她又出现在大齐军营,他当然猜到一切多半与慕容英脱不了干系。
这些日子寻而不得的焦灼、重逢后的欣喜,此刻都化成了苦涩。
他闭了闭眼。世道艰难,她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能活着站在这里,已是上苍垂怜。
即便她心里装着别人,甚至已经与别人......
原以为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便足够,可当活生生的她站在眼前,那些被强行压下的贪念就疯狂滋长。
想要她眼里还有他,心里还爱他,更想要她的往后余生,都只属于他。
“他们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清清小声打破沉默。
“所以看不起我,连话都不肯同我说。”
景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军中重实力,既然以礼相待无用,不妨同他们来些硬的。”
清清摊开自己小小的手掌看了看,立刻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行不行,我这样的怎么打得过他们呀!”
景深看她惊慌摆手的样子,冷峻的眉眼柔和几分。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谁说让你去打架了?明日你去伤兵营,只消......”声音渐低,化作几句耳语。
清清听完后瞪圆了眼睛。
“这么做真的不会挨打吗?”
“横竖你现在也无计可施,不如一试。”景深直起身,唇角微扬。
“军中行事,有时就要出其不意。”
清清心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刚想点头应下,就察觉掌心触感不对。
本该是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却摸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倏地仰起脸,猝不及防坠入那双幽深的眼眸。
他眼底暗潮汹涌,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如同漩涡,让人看一眼就再难抽身。
清清面上发烫,慌忙低头避开,又惊觉自己竟一直坐在他腿上。
修长的手指贴在她腰间,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放我下来!”
清清涨红了脸想骂他轻浮,可脑海中闪过方才频频想起他的情形,到嘴边的斥责一下就失了底气,最后只能化作小声抗议。
“你、你怎么能这样!”
景深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臂弯。
清清急得想争辩,却被他捧住了脸。火热的掌心贴住她滚烫的脸颊,拇指抚过唇角,拭去残留的馒头屑。
清冽的气息寸寸漫来,清清在那双深潭般的瞳孔里,看见自己颤动的倒影。
呼吸乱了节奏,睫毛如蝶翼般垂落。鼻尖相抵的瞬间——
“孟姑娘。”
帐外响起的唤声让两人同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