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目光凝在她肚子上,清清脸“腾”地烧了起来,连耳朵都红得滴血。
“看、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捂住肚子,活像只炸毛的猫。
景深下意识去摸袖袋,却什么都没触到。他慌乱间竟忘了,自己早已不随身带那些哄她开心的小食了。
“你在这等一等,我去......”
“谁要你的东西。”
清清警惕地后退半步,“我们又不认识,谁知道你是不是不怀好意。”
“不认识?”声音落进死寂里,像疑问,更像梦呓。
清清被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着了。
这人武功高强,万一是个失心疯......她悄悄瞄了眼来时的山路,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景深抬起的脚步在半空僵住。山风卷着枯叶掠过衣摆,那句“不认识”在胸腔里反复撕扯。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年遍寻不着。她忘了,那些痛楚的、甜蜜的,统统忘了。
远处,清清鬼使神差地回头。
那人仍站在原地,墨发被风吹得凌乱,挺拔的身影在暮色中格外孤寂。心口无端刺痛,她脚步一乱,险些绊倒。
饥饿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清清瘫在榻上,手中《百草集》半天都没翻动一页。
不知为何,眼前总浮现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还有他眼中化不开的哀伤。
“真是个怪人......”她摸着书页,小声嘀咕。可一想起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触感,脸上又顿时火烧似的发烫,整个人都埋进了被褥里。
衣袖里滚出几颗青枣,在床榻上滴溜溜打转。
清清盯着那些果子,想到他说“苦果”时清越的嗓音,情不自禁地把它们排在了枕边。
“睡吧。”她对着空荡荡的营帐自言自语,“睡着了就不饿了。”
把书塞回枕下,她眼皮越来越沉,也分不清是困意还是饿昏了头。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清清?”
慕容英听到一声微弱的应声,掀开帐帘——
只见小姑娘蜷在榻上,像只病恹恹的小猫,连头都没抬。
他眉头顿时拧紧。
“非要逞强?军中不缺你这口粮。”
他早已听闻军医集体刁难之事,更知晓这倔丫头竟硬撑着一天未进粒米。
饼香从他手中飘来,清清看得眼睛发直,肚子绞得更厉害了。
“谁逞强了。”她咬着唇翻了个身,把鼻子堵了个严实。
“我才不饿。”
慕容英瞧着她这副嘴硬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目光扫到枕边几颗青枣,笑意一点点隐去。
“就吃这个?”
他伸手就要去拿,“未熟的野果伤胃,吃不得。”
“不要动它!”
清清猛地坐起身,扑过去护住枣子,动作快得连自己都诧异。
脑海中闪过树下那双幽深的眼睛,她莫名不想和慕容英提起偶遇的怪人,也不想这些果子被扔掉。
“采、采了好久呢。”她声音越来越小,把枣子往怀里藏了藏。
慕容英眸光微动,没再坚持。他将面饼塞进清清掌心:“先吃,其余的事有我。”
清清盯着饼上烙出的焦痕,手指蜷了蜷,没动。
“月底粮队就到,不会再有人饿着。”慕容英盯着她的侧脸,温声道。
清清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把饼放回他手里。
“粮食够不够和我吃不吃是两码事。”
慕容英凝视她片刻,终是收回了手,只是眼底暗流涌动。
清清见状一把拽住了他衣袖:“不准为难人家!不然......”
她眼珠转了转,一时语塞,顿了顿后急道,“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慕容英这种眼神清清太熟悉了。当初开小馆时,那些刻意抬价刁难的商贩也是被这样的目光扫过,第二天便鼻青脸肿地登门赔罪。
“我自己的事,总要学着自己解决。”
清清明白以他的能力,解决这些事易如反掌。可她不愿,也不能事事都靠强权。
慕容英望着她绷紧的小脸,低叹一声:“都依你。”
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又松开,他缓了神色温声道:“药理的事,你怎会懂得这样多?”
清清眨了眨眼,指尖绕着枕边一颗青枣打转。
“药食本就同源呀。”枣子在粗布上碾出淡青痕迹,她歪着头道,“多看多试,本就不难。”
帐外火把的光透过毡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阴影。
即便失忆,也无损她半分天赋。
“就像上回治观音土......”清清话音未落,膝上的枣子蓦地滚落。
慕容英五指收紧,扣住她手腕:“那方子是你想的?”
清清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慕容英呼吸骤然加重。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呼吸稳住声音,只是追问的语气仍是泄露了急切。
“既然是你想的,又怎么会到了大梁官府手里?”
不仅被他们掌握,还被那人当作谈判筹码,直接送到了他面前。
见他这般在意,清清便将自己如何在破庙救人、又险些被捉去卖掉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那几个人被带到府衙后还不安分,若不是我动作快将人拖回来,他们就跑掉了。”
“所以那时,你将方子给了白砚辞,让他转交知府?”慕容英看着她,接话道。
见清清点头,他胸口略微松缓,目光却愈发深沉。
太险了,这般阴差阳错,她随时可能......与那人再见。
慕容英忽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烫得惊人。
“别让我等太久。”他声音低沉,指腹在她腕间摩挲。
清清一下抽回了手,低头支吾着说不出话。
恍惚间,另一双浸满痛楚的眸子渐渐清晰,那人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肩头。
“今天、今天先不说这些。”她像被戳破的鱼鳔般泄了气,推着慕容英往帐外走。
“我现在好困,只想睡觉。”
“记住我的话。”慕容英无奈,只得将面饼搁在案几上,“若明日再见你饿着肚子,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叮嘱好生休息后挑帘而出。
焦黄的饼皮在烛光下泛着油润光泽。清清咬了咬下唇,片刻后还是垂下头往床榻挪步。
绣鞋在毡毯上拖出两道细痕,她小声嘟囔着:“明明饿得慌,干嘛还要有骨气......”
恰在此时,肩头落下一片温热。
清清以为是慕容英去而复返,头也不回地开口:“又怎么了?”
不料转头竟是撞进一双潋滟的凤眼里。
景深不知何时立在身后,发间还沾着潮气。
“你!”清清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将惊呼咽了回去。
她明明该立刻喊人拿下这个擅闯军营的陌生人的。可她却生怕惊动帐外巡逻的士兵,会害他陷入险境。
“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压得极低,手指隐隐泛白。
景深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油纸包在掌心停留片刻,缓缓递到她面前。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一场易醒的梦。
“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