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刚近离开,我还踌躇满志,想着有一腔心血,总能做出些事来。”齐暮的语气很是平静,这是她一贯的特性,“兰茜作为中立派,我觉着多多少少能使她亲近于我,提供些帮助。为此,我重新拾起了她外孙女的身份,每日都去问安,极尽所能地表示恭顺,虽然这么说很不恰当,但几乎相当于卑躬屈膝。这样的日子有数月之多,我每夜都在想,自问是否真的有用。”
“再怎么说,兰茜都是你外祖母,当不至于那么绝情的。”
齐暮点点头,“她确实是这样,虽然诧异,但并没有多问,只尽力与我扮演好这场戏,似乎认为我已彻底放弃,决定一辈子待在深闺院中。但当我觉得时机成熟之时,仅表露出些许想去外面走走的想法,竟被她直言拒绝,我这才明白,她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对我的戒备。我虽然有些沮丧,但没有这么容易放弃,决定再努力些。可是越努力却越疏远,以往兰茜每日还都会见我,但日子越久,却再难见到她,有时确有公务,有时却仅虚言相拖。”
“所以你才决定离开岚望,因为兰茜已不值得去谋取?”
“不,不仅仅如此。”齐暮摇了摇头,继续道,“兰茜不应,我便将目标转移到了表姐兰煜燕身上,或许是因为兰茜的命令,那几年她都没有去上学,一直陪着我。但我与她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密,而我也不敢直言相告,很长时间都毫无进展。终于有一次,我再忍耐不下去,趁着洗浴的空当把她拉到旁边的隔间,将在心里准备了不知多少次的话语快速说出。我保证毫无破绽,但她慌张极了,声称不接受这样的事,竟是直接逃开。后面我就很少再见到她,想来她已经把我的那些话告诉了兰茜,至于兰茜,则再也没见到过一次。”
李之罔轻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慰,“你尽力了,他们腐草之流,不能与谋。”
再见之后,齐暮终于笑了一次,却很是苦涩,“从那时候起,我明白了一件事,对于岚望兰氏而言,我是一颗蕴含着危险的炸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而他们只想浇灭引线。但即便如此,我仍没有放弃,想着从身边人着手。兰茜为了安抚我,再兼我是个盲人,特意安排了两名丫鬟照顾我的起居,尽管我并不需要。我看重了其中一名有些机灵的丫鬟,有意无意地与她说些话,很快便笼络住她,并派她去做一些事。可惜事缺周密,某一天开始,那名丫鬟再也没来过,而是换了另一名丫鬟,无论我再说什么,两名丫鬟都不搭话,我也就此放弃。或许我自身带有某种瘟疫,沾染到的人都会被灾厄侵蚀。”
“哪有这样的事,你很好,比大多数人都好,不要再这样说了。”
齐暮叹口气,没有因为这个安慰好上太多,继续说道,“从那时候开始,岚望城便成了我的牢笼,没有人愿意倾听我的声音,理解我的志向,我像一只幽魂,生活在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丝毫光明照下。在那只有墙壁与我说话的日子里,我发了疯地想你,想你的好,想你未曾见过的样子,想你许过的诺,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滑下死亡。我曾私藏起小刀来,在沐浴时割破手腕,本以外再也不用烦忧,但却被人救了下来,随之而来地是更为严密的监视。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表姐又来见我,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她不与我直接说话,只照着找来的书本上的故事念给我听,每次待满四个时辰,然后才会离去。岚望城最后的日子里,我活得痛苦,却死不了,逃离的想法像水下幽魂恰到时机地浮上来。”
“但万事总要有个由头,我的逃亡必须有人相助,仅靠我根本无法做到。我将目光重新放到了表姐身上,起因则是由于你。一日,表姐有过来看我,讲了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让我又想到了你,更想到了表姐在神学院时做下的那桩事,她是一个十足的恋爱脑。我将你和我的故事浪漫化,说给她听,但每次只讲一小部分,足足十个月过去,才终于讲完,而表姐已经被这个虚构了太多的故事彻底俘虏。我再不想掩饰自己的打算,哭着泪请求表姐,让她帮助我离开岚望,发誓只是为了余生再见你一面。”
李之罔笑笑,“兰煜燕虽然听话,但却很是冲动,当时我让她帮忙办事便是用的以情打动的法子,她不可能不答应的。”
“是啊,表姐被我说动了,让我躲在一辆马车里离开了岚望。当时我就发誓,永远不会再回去。至于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李之罔点点头,将她手抓起,轻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虽是说着,他已经把齐暮的衣袖撩起,一条细小却足够长的疤痕豁然在目,彰显着她当时求死的决心。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齐暮说着,想把手收回去。
李之罔不依,反而吻在疤痕上。
齐暮有些奇怪,问道,“你...这是干嘛?”
“我要以此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要你遭遇这样的事。你再受任何一点伤,都是我的罪过。而且,我再也不会与你分别了。”
“我也是...”齐暮鼓足勇气,近乎祈祷般道,“再有任何的风浪,我也不与你分开,便是死亡,我也会抓紧你的手。”
李之罔欣慰地笑了,他喜欢这样直言不讳的齐暮。
“累了吧?我背你回去?”
齐暮羞怯地点点头,没有反对。
二人遂重新回到屋里,但没有再生分地依着椅子坐下,而是极具默契地坐在床上两边,脚心抵在一块儿。
“现在给我说说你的故事?”
屋里没有点灯,但李之罔却能看清齐暮,只因月色流转,已从窗前移到床沿。
他没有丝毫隐瞒,事无巨细地一一讲出,从黑堡试炼到鹿角试炼,从地下世界到焚晴墓场,最后又到止风诸事,只除了与东方云梦的情事。
没有办法,他虽然很想对齐暮坦诚一切,渴求她的原谅,但他也明白,齐暮绝不会允许有人插足二人的感情。只要他敢泄露一丝,二人看似坚固的贞爱之桥就会分崩离析,一如日后崩塌损毁的宣威大桥。
“对了,有件事我都忘了告诉你,灵珑也在止风。”
齐暮先是惊讶,随即欢喜笑道,“真的?我偶尔也会想到她,现在就想见到。”
“天还未亮,等天一亮,我便去找她。她知道你来了,肯定也高兴得很。至于现在,我们忙一下正事?”
李之罔说着,缓缓靠向她,最后彻底将她压在身下。
齐暮干瘪的脸颊骤然升温,呼吸急速上喘,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李之罔见她没有拒绝,心下大定,开始缓缓脱去她的衣裳。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弹分毫,只两手紧紧抓住床单,提前想象未曾历经的一切,好告诉自己不要恐惧。
李之罔也从未做过这种事,但毫不畏惧,只告诉自己,要相信水到渠成。
可当二人终于坦诚相见时,主宰了他的欲望却骤然消散。
她更瘦了,像根竹竿,皮肤皱巴巴的,如久未逢雨的枯田,胸部没有丝毫发育,往后也再没有。月光在她的身上洒下,本就苍白的躯体眼看着就要消失,宛如历史上被投火献祭的罪孽圣女。
她绝不该让自己的灵魂寄居在这样的一副躯体里。
“对不起,我太没有魅力了...”
齐暮虽然仍是处子,但本能却告诉了她答案。
“不,不是这样的。”李之罔将她死死抱住,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近乎哭泣般道,“我爱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对你都会有冲动,但我不想你这个样子。”
齐暮的欲望彻底被打碎了,她只觉得一切都是无谓,连明日都不想再考虑,便要推他离开。
李之罔不知道怎么才能挽回自己言语的糟糕,只能抓紧她的手,然后往下伸去。
齐暮被吓了一跳,但却没有放开。
“相信我,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由于压迫,李之罔涨红了脸,恳求般道,“还请不要离开我。”
“很...疼吗?”齐暮显得有些好奇。
“一点点。”
齐暮笑了笑,感觉很是奇妙,问道,“那你到底想给我说什么?直说就好,不然我可要用力了。”
“我希望你重视起自己来。”李之罔喘着粗气道,“你现在没有修为,和寻常人没有差别,若还是吃极少的食物,身子会越发虚弱,无法支撑起未来的梦想。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重新捡起食物和睡眠来好吗?我想和你走到尽头,不想你先我离去。”
齐暮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既不答应也不反对,而是问道,“还要我用点力吗?”
“用力。”
李之罔的回答简短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