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罔这才明白什么叫景象随时而动,原来明珠之内并非一成不变,上一刻还是苍茫原野,下一刻就已是炼狱熔浆。
他来不及多考虑,使出逐鹿,身形骤然变化为麋鹿形态,几个飞踩跃至边缘,勉强攀附在岩石之上。
虽然如此,但四只蹄子仍是缓慢往下滑去,根本无法久待。
张万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见他脚下草剑往下倾斜,身子也跟着下滑,速度逐渐加快,来到近前,草剑收缩如常,握在手中,即是斩下。
李之罔没有动弹,眼见对方已欺到近前,眉心忽得裂开,第三只眼眸自裂缝中窜出,直直往张万射去,正是除了逐鹿以外他从鹿角大将那儿学来的另一样灵术——三眼瞳。
此前诸战,但凡用出三眼瞳都无往不胜,但不知为何,张万却毫不受影响,身形没有丝毫受阻,即刻便是一剑斩下。
李之罔如遭重击,再难维持脚下形势,止不住地往下跌去,眼看就要摔进岩浆里头。
危机关头,他只能恢复人身,用草剑在岩浆上连戳带指,制造出些许反力,才算堪堪保住性命。
只是这犹然不够,他现在没有余力去管旁事,若是张万再追击下来,必是落败结局,必须得想办法改变这一点。
想及于此,他主动观察外物,这才注意到周围一圈的熔岩都有嶙峋洞口,似各处联通,内呈蜿蜒之势。
李之罔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朝最近的洞口过去,张万虽有所阻拦,但在他强大的求生意志下,皆一一躲过,钻进洞内。
他没有丝毫停歇,只不要命地往里钻,等着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才止下步来喘口气。
“此人竟是如此难对付,似乎知道我的招式般...”
李之罔猛得一僵,眼中带起疑惑,回忆起战斗开始后的一点一滴。他引以为傲的温剑式被张万用一种极难意味的遁逃之术避开,舟剑式也没有作用,就连三眼瞳也无有效用,而他虽然从兰煜丞那儿了解到张万的技法,但到现在根本没派上用场。
他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对方在公羊镐的运作下,从各个渠道了解到了他的手段,并提前准备好应对手段,这才掣肘万分,处处受制,毕竟温剑式、舟剑式、三眼瞳这三招他早已在人前用过。
“那便去试试!”
李之罔并不气馁,反而激起了好胜之心,当即原路回返,见着张万守在洞门口,对他的回返没有任何表示,只默默抽出剑来。
洞口狭窄,不便使用舟剑式,他就以温剑式为探,当即就是三道剑气挥出。
此后李之罔便再不出手,只死死盯着张万,看他用那遁逃之术来避开剑气。
李之罔且看且退,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有了计较:张万不但熟悉剑气的宽度和速度,对他的起手式也有研究,只看他高抬手便能立刻做出相应的应对,这已经不仅是了解的程度,必须要有长久的训练才能做到如此从容。
温剑式都能如此,那舟剑式也多半一样,不用再试,倒是三眼瞳他只能以张万精神强韧为解释。
李之罔喘上口气,默默走回深洞,一边前行,一边思虑目前状况。
很明显,张万是公羊镐特意培养的一张牌,一张专门为了对付他而培养起来的牌。在今日之前,公羊镐或许真的认为他死透了,所以并没有将张万带在身旁,而等着他出现,公羊镐一面用言辞安抚住他,引诱他参与比试,另一面则去传唤张万,将这张牌给打出来。
但是公羊镐的目的是什么呢?
杀了他?李之罔摇摇头,若是如此,那肯定是真枪实弹,犯不着特意用草剑比试。
既然不为杀他,那只有一个目的——让他彻底身败名裂,等着沦为公羊镐门客的手下败将,在南洲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任何士族子弟都能借此踩他一脚。
李之罔抬起头来,望向虚空,泛起讥讽的笑容。
若真是如此,明珠之内的情况肯定会被实时转播到外界,说不得还有多个视角,将他和张万的具体情况展露无疑。
而事实也是如此。
在李之罔和张万依次进入明珠后,明珠便自主升腾至半空,化为一丈大小,内里的景象随着明珠的缓慢转动展现在众人面前。
无论怎么说,自从鹿角试炼一役后,李之罔的名声便在士族子弟口中传扬出来,虽然多半都是恶名,但也几乎人尽皆知。这股名声随着他的两度“毙命”有所中断,但在他突然现身后,又有再起之势。
因此,在公羊镐主动邀请李之罔落座后,高楼里的一众士族子弟几乎都将目光放在了二人身上,而随着突然的比试邀约,更是所有人都关注起这场比试来。
如第五娇等人自然是希望李之罔落败,见张万占尽风头,心下大悦,一旁有些孤苦伶仃的徐保保和兰煜丞则是攥紧了手心。
眼见李张二人分散两处,暂时没有交战的可能,徐保保吐口气,叹道,“溯命这次危险了。”
兰煜丞点点头,应道,“罔哥或许还没注意到,但我们在外头,视野更广,这张万分明是有备而来。”
“不,他注意到了。”当徐保保说这番话的时候,荧幕上的李之罔正对着虚空扯了个笑脸,他缓下口气道,“既然已经注意到,那就还有机会,不是一边倒的局面。”
兰煜丞却没有因此而轻松,面色更加凝重,说出自己的考虑来,“张万熟悉罔哥的招式,但其他人却不知悉,今日一战,怕是任何人都能将罔哥底细摸个透彻明白。”
“公羊镐这招甚是阴毒,当真不为人子。”徐保保骂上一句,“溯命若是败了,自然身败名裂,即便胜了,也有你说得那种情况,完全是两头不讨好。我们真该再劝劝,不让他应战。”
“但依罔哥的性格,即便知道会如此,多半也会应战。”
“也是。”徐保保苦着脸笑笑,“如今只看,溯命还有没有隐藏的杀招未用过,不然...”
“罔哥动了!”
兰煜丞说上一句,二人又赶忙盯着明珠,生怕有丝毫遗漏。
只见李之罔先是站定了一阵,似在思考,随后猛然睁开眼来,快步疾走,同时手中草剑舞动不歇,完全没有半点章法。
“这小子,还以为多有不凡,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是呀。一看打不过就自暴自弃,哪是我辈作风!”
“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草莽野夫,不似我们般,日习经典,夜练秘法,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泼才。”
眼见李之罔像幼儿持竹般胡挥乱掷,诸士族子弟皆不禁评头论足,惹得喧哗阵阵,高楼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些蠢货!”兰煜丞捏紧拳头,恶狠狠道,“事不关己倒是洋洋自得,可若真要与罔哥一战,怕是又不敢应!”
“溯命不会放弃的,我们静观便是。”
徐保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李之罔自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丝毫表示,他已到了关键时候。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里走,注意到走了一段路后,已经有缓慢向上的趋势。由此心中大定,步伐更快,而手中舞剑不歇,终于过上一会儿,见得光芒乍现,他已然走出了洞口,来到熔岩上方。
张万似有察觉,他一现身便抬起头来,一张苦脸笑道,“怎么,觉着站得高些就能胜过我了?”
李之罔不应,只将草剑背在身后,正是温剑式的起手式,便见剑气蓬发,直直往下奔去。但不知为何,剑气竟落在张万十来丈远,完全没有以往的准头。
张万哈哈一笑,捧腹道,“这...便是你思索后的杀招?连剑气都丢不准了,道心受惧,恐也不过如此!”
李之罔还是不应,继续往下射出剑气,同时思绪飞转,感觉脑子里的那一张图像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将他脑子给撑爆。
他不由自主地抚住额头,打出的剑气也越来越歪,有些甚至打在完全相反的方向,直往高天而去。
张万更乐,毫不担忧,讥讽道,“听闻你在离乡剑士级就能使出剑气,是少见的剑道天才,如今却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等今日过后,这剑道天才的牌子当是该安在我身上!”
李之罔的脑袋已越来越疼,一方面是使用温剑式耗费了太多灵气,另一方面则是他一直在保持思考,两难重压下已离癫痫边界越来越近。
终于,他再难坚持住,缓缓跌坐下来,但还是将手中草剑高举,随后才开口道,“你现在且再看看,是否歪歪扭扭?”
张万眯住双眼,一瞅,心下震惊,却是数十道剑气并未如之前般消失不见,反而是悬停半空,隐隐有联结之势。
他当即便想跳开,却觉前路危险,不敢动弹,喝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把戏!”
李之罔却已躺倒在地,浑身颤抖,吐出白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