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心曾思索葛伯阳曾叮嘱的话,她到刚刚才明白他的用意。
帝位争夺激烈,两个皇子都怕葛伯阳横空出世,萧柘死前父爱爆发,好将皇位传给葛伯阳。
所以他们一路设置障碍刺杀,就为了不让他活着见到萧柘。
如果拖到萧柘死期,即便葛伯阳有心,也是白费功夫。
“禀圣上,夫君是鹤吟,嗯,今和州人士,自幼天赋卓绝,十六岁父母去世,便独自……”
书心照着一个普通人的经历来讲,只要事关皇家秘辛,一律略过。就算在场的两位皇子没有夺嫡之意,她也要防患于未然。
华郎乐滋滋的看热闹,景郎脸已涨成了猪肝色。
“父亲,她撒谎。”
“我没有!”
“哦,那你们如何相识?”
如何相识?
这一下问住了书心,这没有事先沟通,能如实说吗?
说当年圣上兵临城下,都城乱作一团,年仅五岁的她路经白马书院,亲眼看见年轻的葛伯阳训斥同窗?
还是说,元台镇里,他巧取豪夺……
回忆袭来,思绪如春笋生长,越来越清晰。
“启禀陛下,是臣妇方书心,父亲曾是班国禁军的校尉将军,届时葛伯阳与父亲是同僚,故而早就相识,不敢隐瞒。”
话落,四处嘈杂声起,似在议论葛伯阳,又似在议论方书心。
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记着她打翻赏赐的往事。
“若是赏赐金银器皿要不要?”
原来葛伯阳已经给她想了后路……
“陛下……”
景郎华郎正欲说话,却被一大臣抢先。
“陛下,葛刺史病情危急,似有不祥之兆,封太医在外面候着,是否要让他医治……”
书心脑子里正想着别的,一听性命之忧,瞬间清醒过来,除了生死,还有别的什么重要?
“陛下,臣妇忧心夫君,愿陛下开恩,请太医施救。”
终于,她弯了腰,低了头,二十多年过去,最后一个班国人,终于服了。
她不是屈于萧国,是屈于活生生的人命。
也是这个时候,萧柘耷拉的眼皮才肯给她一丝眼神,“去吧。”
“谢圣上恩典。”
萧柘开了尊口,就无人反对。
景郎倒是示意案子主办的官员上奏,却无一人听从。
今日重阳,圣上赐宴,谁敢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景郎气愤不过,干脆自己上前。但他还未说些什么,萧柘已摆摆手,示意闭嘴。
接着叫了歌舞,再有几十个侍女端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文武大臣及家眷饮酒作乐,萧柘忽的累了,由他那跟了几十年的大监搀扶着,颤巍巍的回到了自己常住的宫殿。
而那个不曾引人注目的木箱,也悄悄被运至了僻静之处。
“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萧柘望着日落夕阳,一阵恍惚,很多年前,远在鹤亭,也是这样的时节里,一个娇俏高贵的公主,大庭广众之下,指着他的鼻尖,“你,过来。”
他当然没有过去。
“萧柘,站住,本宫知道你为何在此,鹤吟虽好,也出不了潶州的气,想要往上爬,你得往都城去,跟着本宫,早晚让你飞黄腾达……”
只可惜,飞黄腾达了一辈子,他又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谈不上懊悔,却有些迷茫。
大监看着萧柘少有的踌躇的时刻,不知何事让他忧心,仍是开解道:“陛下,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可是奴婢进宫做大监,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常常有人替奴婢遗憾,若是不进宫,说不定妻儿成群,可是只有奴婢知道,不进宫就是死,奴婢已经尽最大可能,选一条生路了。”
萧柘回头看了一眼,马寿志比他还小十来岁,可是皱纹遍布,腰腿也逐渐僵硬,似乎不大健康,他又无妻女,孤家寡人一个,煞是可怜,可是比起死亡,还是活着好一点吧。
“走吧,回吧。”
萧柘不再说什么,马寿志紧跟着搀扶,将人送回了房间。
*
书心随着侍指引,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萧柘突然改变主意,不多时被带入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头陈设简单,一看就是临时安排的。
“葛伯阳呢,他不是在大牢吗?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下一刻,便见葛伯阳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
还没走近,便看见他面色苍白、形如枯槁,如死人一般,“葛伯阳……”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钻出来,书心不顾别人的眼光,猛扑到葛伯阳床前。
“葛伯阳,你醒醒……”
“莫哭了,我无事。”
葛伯阳意识清醒,身体乏力,全身不能动,但他仍不忘逞强:“怎么哭哭啼啼?早知不带你过来。”
书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见他强打精神说笑,更是忍不住抱怨:“你到哪去了,一会儿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封先生也是,就不能给我留个信儿吗?让我一通好找。”
她哭着叙旧,却是对身边这位“封太医”存疑,若是葛伯阳说与他有关,她拼死了也不能让他靠近一步。
“夫人莫怕。”
葛伯阳强撑着安慰人,封太医则拖着残肢上前,“病体虚弱,还是我来看看吧。”
“有劳!”
书心抹着泪退至一旁和宫人理论,“现在天气这么凉,使君伤重,身体虚弱,这里却如此简陋,榻上连被褥都没有,还不快去寻一套?”
宫人低头抱歉,说听人吩咐,不敢擅自作主。
书心则气得一个个将人推出去,“走,走,不是伺候人的,来这里碍眼吗?找不到被褥吃食,不许回来!”
一时三刻过去,太医将人从头到脚查了一遍,连发脓溃烂的伤口都重新清洗包扎,还切下了一块腐肉。
“使君的体格,这些皮外伤不足为虑,只是身中两种毒药,互相冲撞,性命垂危啊!”
“两种毒?”
宫人已被她赶出去,现下就只有他们三个,就算有什么不能说的,也可尽说无顾忌了。
“先生,你救救他,我知道你能救他!”
此时书心已不欲计较,为何两人一起失踪,而葛伯阳入狱中毒,他却重新成了太医。
她只想葛伯阳活命。
说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封水摇摇头:“这是乐世之毒,据闻是出自前朝宫廷的秘药,无色无味,我没有解药。”
“你没有解药,那药是谁下的?”
才将疑问说出口,她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苍老的身影——葛伯阳的生身母亲、前朝长公主鹤亭。
唯有她才能对前朝秘药了熟于心。
\"怎么会是她?她可是葛伯阳的生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