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心的目光在葛伯阳青灰的面庞上逡巡,舌尖抵住齿关将疑窦尽数咽下。她垂首绞着袖口绣纹,话锋突兀一转:“这些时日...狱中可曾用过什么吃食?”
葛伯阳倚在床头摇头,这几日,他水米未进,干裂的唇纹渗着血丝,胸膛上的几处伤口因崩裂浸出血渍。书心突然意识到——毒未必是在此处下的。
那毒药是从何处下到他的身体里的?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封水的余光扫过书心沉静的侧脸,她的脊背笔直如竹,全然不似当年求死的模样。
岁月将惊慌无能炼成寒铁,倒教他暗自心惊。
“在人世之中,情是最不牢固的东西,唯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永恒。”
他的语调淡漠如霜,左掌却无意识贴上了他残损的右手。
这话是说与谁听?书心尚在思忖,忽闻葛伯阳气息加大:“不是她……”
“不是……”
她和他发音一样,书心却瞬间懂得,葛伯阳不认为是鹤亭公主害他,那么下毒的,应该就是萧柘了。
此刻萧柘殿内,龙涎香雾缭绕。
萧柘听着宫人密报,忽而轻笑:“封水倒是忠心。”
沾了墨水的狼毫在明黄的绢帛上滴了一片墨迹,他终是未写下一个字。
“将一道巷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此等变化,书心自然不知,她攥紧衣袖,冷不丁张口:“既然已经知道毒药,何不施救?”
封水摇摇头,说这种毒药需要专门的解药,其中数位药材都是御品,若无圣上下令,谁也没有资格取用。言外之意,便是他知道毒出自谁手,若想活命,也只有那个人松口。
葛伯阳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书心,别怕,会没事的。”
众人皆面面相觑,书心五味杂陈。她看着葛伯阳那憔悴的面容,不禁想起在鹤亭的点点滴滴,实在于心不忍,他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我去求!”
碎玉迸溅如星,她踩着满地寒光往外冲,“我要见萧柘——”
“来不及了。”
封水突然扣住她手腕,药香混着寒意沁入肌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葛伯阳染血的手指仍固执地指向气窗,却已凝固成永恒的弧度。
与此同时,一道巷的大门轰然洞开。鹤亭公主倚在缠枝牡丹榻上,秋月指尖逗弄着怀中的婴孩:“这小娃娃长的倒是好看,还有点像郎君呢。”
本闭目养神的鹤亭,缓缓睁开了双眼。
“抱过来我看看。”
那骨碌碌的一双黑眼珠子,倒是有他小时候的一副伶俐样子。
“叫什么名?”
秋月笑盈盈的,“他们给他起名爰郎。”
“爰郎……倒是个好名字。乐彼之园,爰有树檀,你瞧,相爱之人,会给孩子取名字的。”
鎏金护甲刮过婴孩娇嫩面颊,留下一道浅红印记,“可惜本宫最恨'乐彼之园'这种酸词。”
秋月慌忙要抱走啼哭的婴孩,却被鹤亭一记眼风钉在原地。
老公主混浊的眸子映着烛火,忽然迸出异样神采:“数十年前,萧柘也念过这句诗呢。”
她低笑着抚过鬓边海棠绒花,“去告诉萧柘,他若不承认错了,就让那孩子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