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未到,萧柘已经幽幽转醒。
只是他斜靠在龙榻之上,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疲惫。
看见华郎、景郎,面上又陡增忧虑。
“葛伯阳,放了吧。”
萧柘缓缓出了一口气,伺候的内监被贵妃堵在一旁不让近身。
“贵妃,葛伯阳,一个没有实权的刺史,掀不起什么风浪,放了吧。”
他的声音那么柔和,却又掷地有声。
“萧郎,臣妾如何做主?”
贵妃装傻充愣,抚着萧柘的胸口,“你快点好起来,两个儿子,都要你做主呢!”
萧柘混浊的眼睛扫向一旁,两个身影高大的儿子,躬身缩在一旁,生怕被他责骂。
他望着华郎,时不时偷偷挺直了背,做些小动作,趁他不休息,再装作一副乖顺的样子。
据说,葛伯阳二十年前就从班国的军队里认定他了,只是机缘巧合,二十多年,竟然没见过一次。
传言中,那人桀骜不驯,不惧世俗,想必比这两个小儿子要顺眼的多。
“你们,都下去吧。”
他老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即便大臣有支持的皇子,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萧国的尊位就还在他的屁股底下。
“圣上!”
内监马寿志躬身向前,越过了贵妃,重新站到了萧柘面前。
“贵妃娘娘,两位公子,圣上要休息了,几位先回去吧。”
“父亲……”景郎还要说些什么,萧柘已经闭了眼,充耳不闻。
几个人自讨没趣,便请安退下。
下一刻,太医背着医药箱请安,马寿志快速将人请进来。
“封太医,和州刺史如何了?”
萧柘眯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一只胳膊来。太医为他诊脉,二人说的却是葛伯阳之事。
“回禀圣上,葛刺史身有剧毒,时日无多,在下已经给他服了万毒解,又施针放血,应该能多撑一段时日。”
“牢房阴暗无比,可有影响?”萧柘的声音有些沉闷,却语气果决,丝毫没有早先的不振之象。
“是会加快毒素扩散,不过,重阳在即,他还来得及入宫为圣上贺寿。”
姓封的太医恭敬的解释,久久没有回音,大约过了半刻钟,萧柘才从鼻孔里哼唧出声,“回吧。”
“是。”
这太医收了东西,弯腰作揖,亦步亦趋跟在内监身后,被送出门。
马寿志折身回到萧柘寝宫,暗中观察的景郎却疑惑不解,太医院的封太医,明明文武双全,怎么还会扭断脚呢?
然而,当他派人去监牢再探查葛伯阳的情况,却被大理寺告知,他无权过问。
困惑,逐渐转化为愤怒。
明明葛伯阳奸污侍女,父亲为何隐瞒包庇,难道葛伯阳知道父亲私生子的秘密?
他不敢相信,一向无私的父亲,竟然会为了私生子的身份而包庇一个罪犯。
既然如此,那他一定要将这个恶劣事件揭露出来,决不能让任何人干扰大理寺判断。
重阳当天,书心被宫人宴请去皇宫赴宴,她满心不安,手指死死捏住葛伯阳给她的双鸟玉佩,希望平安无事。
“只我一个吗?”
“夫人,奴婢只是奉命行事,邀请刺史夫人入宫为圣上贺寿。”
他穿的是内宫服饰,又有圣旨令牌,分明是宫里的监人。
书心疑惑重重,却还是跟着走了。
一进入宫门,见到许多高级官员的家属都在,她们聚在一起聊天作乐,好不热闹。
“夫人,你在此等候吧。晚会开始,会有人邀请入座的。”
说罢,那人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片刻之后,宴会即将开始。
文武大臣以及官员家眷,皆被受邀入座,正堂首位空无一人。
侍女鱼贯而入,各个桌前送菜送酒,书心左右张望,死活看不见葛伯阳。
“过来一下。”
她朝着背后不远处静候着的侍女招手,“和州刺史怎么不在?”
侍女一脸不解:“夫人,和州刺史,奴婢并未听说……”
话说一半,又一个内监带着数人入内,哗啦啦抬上一个大木箱子,又同时招手,叫走了所有等候的侍女,只留下官员家眷自带的婢女。
那个绿裙的侍女,饱含歉意的行礼道歉,然后快速小步退下,去到门外听宣。
很快,门庭之外,有人拉长嗓子大喊:“圣上驾到——”
全屋已经就坐的男女老少,各个站起身子,朝向门口跪坐着,一看见萧柘的步子踏进大门,他们便躬身垂首,高呼吉祥。
书心对这种场面毫无经验,也没人叮嘱,便像他们一样,伏在地上等着。
萧柘入座,书心才看见,他的身后还跟着贵妃和两个儿子,若从眉眼来看,和葛伯阳倒是有几分相似。
没等回过神,又有人挨个上前祝寿,萧柘佝偻着身子叫平身。
初到这种场合,心里不发怵是假的,可葛伯阳生死不知,又被叫到这里,无缘无故,实在不解。
突然,萧柘下首的青年突然起身,对着满朝文武大臣以及亲眷家属的面,质问起萧柘了。
“父亲,如此良辰美景,正是阖家团圆之时,可是儿子听闻,父亲早年另有一子,该是大哥,却不知大哥何在?”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景郎仗着是萧柘亲生儿子,竟然将圣上的私事公之于众,实在大胆。
书心悄悄观察萧柘脸色,发现他霎时间变得异常难堪,有几息的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父亲,儿子听闻,和州刺史葛伯阳知晓内情,但他在皇宫内院奸污侍女,大理寺受审,如果父亲想念大哥,可以叫他过来,说个分明!”
随着景郎越说越多,萧柘心急如焚。
他的私生子,一生未见一面,临死想看一眼,却被冤枉入狱。
以景郎的权力,他是不可能把葛伯阳从大理寺释放出来的。
可是众目睽睽,难道真的要任景郎胡言乱语吗?
“大胆!小小年纪从何处听来的荒唐之言?朕一生只有华郎景郎两个儿子,何曾有过其他?和州刺史的案情由大理寺审理,朕知他遭受着不白之冤,既然景郎提起,那便将人叫过来,朕亲自审理。”
心被吊到了嗓子眼,书心不住的在祈祷,葛伯阳,你一定没有事啊!
“和州刺史夫人何在?”
猛地听见有人喊,书心吓得赶紧收拾衣裙,战战兢兢到了萧柘面前。
“你是葛伯阳夫人?”
“是。”内心颤抖,不敢多言。
“葛伯阳可有什么身世?”
“禀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