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呀!你说杀就杀?”
朱元璋放下筷子,淡淡的开口。
“皇上,莫说是臣的妻子,就算是臣的儿子,只要不忠于大明,对皇上稍有二心,臣即刻诛之!”
咚咚,邓镇叩首的声音,不住的在殿内回荡。
李景隆一直低着头,垂首站着。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在动,观察着周围一切情况。
忽然,李景隆目光一凝。
距离朱元璋和朱标餐桌不远处,放着两张圆凳。
而在圆凳边上的小桌子上,还放着两个茶盏。
想来刚才应是有人坐在那,在得知李景隆和邓镇两名国公觐见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退下了。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仁厚的太子朱标,始终背对着邓镇,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早膳。
“按理说这个时候,朱标是要说话的!”
李景隆心中盘算道,“可他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现在的朝局已不是六年前了,甚至不是三年前。
李善长是朱家爷俩,欲除之后快的淮西旧官僚领袖。
但之所以在要把李善长案如此的扩大,且牵扯的军侯这么多,应该就是朱标的意思。
李景隆的头脑之中,不断回想着李善长案所涉及到的军侯名单。
除了陆仲亨,唐胜宗,费聚,陆聚,黄彬,郑遇春,赵庸。东宫那边还给蒋瓛加上了顾敬,郭振这样的勋贵二代。
而在李景隆的记忆中,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故去的吴桢,杨璟,薛显,王志,金朝兴,陈德,梅思祖,俞通海等人。
这里面固然有这其中有些老军侯,确实是不遵王法的原因。
在李景隆看来,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朱标削弱非其嫡系之中的淮西勋贵集团的决心。
涉及到李善长案,活着的自然是难逃一死。死了的,他们的爵位也会被收回。既削减了他们的家族在军中的影响力,又给朝廷空出来许多爵位。
空出来的爵位....很重要!
侯爵多了就不值钱,而这些侯爵以及他们的权柄,给谁呢?
自然是朱标的嫡系。
而李善长案中,有一条很重要的证据。
那就是李景隆在守孝的三年之间之中,蓝玉跟王弼在北鱼儿海大破北元,除了北元皇帝与太子匹马逃窜之外,北元朝廷几乎大多数的皇亲国戚,后妃公主都被俘虏,堪比霍去病卫青之功。蓝玉也因此,被晋封为凉国公。
而在这场战役当中,据说是搜到了当初胡惟庸联络北元反攻大明的罪证。
且不问这份罪证是真是假,但把这份罪证交给朱家父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蓝玉。
捕鱼儿海之战,直接奠定了蓝玉以及太子朱标麾下嫡系军侯们,在军中的绝对权威。
那么相应的,他们就要得到相应的军权和话语权。
正如当初朱家父子在处置李善长的前几年,先把淮西旧官僚给扫清一般。
如今涉及李善长案的军侯,就是为了给朱标的嫡系腾地方。
这,是朱标,乃至整个东宫的共识。
朱标是东宫,但东宫绝不意味着只是太子朱标一人,他是朱标所带领的新兴的少壮派文武大臣。
粗略一看,李善长案牵扯的功臣名单很是牵强。但仔细一看,却是大有深意。
不能单看这些人,要看除去了这些人之后,还剩下什么人!
剩下他曹国公李景隆,老朱家的亲戚之家。
颍国公傅友德,那是就会打仗的孤臣,不是太子的嫡系,但也不属于淮西勋贵。
凉国公蓝玉,太子媳妇的亲舅舅,铁得不能再铁的东宫死党。
开国公常升,尽管常家这几年不如先前,可却是太子的亲小舅子。
魏国公徐允恭,虽是朱棣的小舅子,但却是朱标的嫡系。
宋国公冯胜,老五朱橚的岳父。
信国公汤和,老十朱檀的岳父。
定远侯王弼,东宫铁杆,老六朱桢的岳父。
安陆侯吴杰,老七朱榑的小舅子。
武定侯郭英,老十五朱植的岳父。
西平侯沐英,那更不用说。
另外宣宁侯曹泰,更是朱标死党之中的死党。
其他的东平侯韩勋,东川侯,长兴侯等人要么在外练兵,要么在外巡视兵马。
剩下的这些公侯也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皇亲,而且都是朱标特别放心的,幼弟们的皇亲。
“标哥也太狠了!”
李景隆看着,终于吃完了饭,拿起帕子擦嘴的朱标心中暗道,“你才是杀人不见血呀!”
不过,他心中也在冷笑,“再过些年,你儿子会把你今天用在这些人身上的套路,重新用在蓝玉他们身上,到时候你所谓的嫡系......也会变成一群冤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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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反应有些过头了!”
朱标回身,淡淡的说道,“父皇本来就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倒好....先把妻子给杀了,还把头颅拿进宫来。”说着,微微蹙眉道,“你这是要置父皇和我于不义吗?”
咚咚咚,邓镇顿时吓得连连叩首。
“罪臣该死,罪臣绝无此意....”
“罪臣只是想表明心迹....”
朱标冷哼,“你是疑了父皇和孤,所以才杀妻明志?”
咚咚咚,邓镇疯狂叩首,大汗淋漓。
而朱元璋的目光则是看看他,又看看李景隆。
“二丫头!”
“臣在!”
“你俩舅兄之亲!”朱元璋开口道,“你说说,他今儿弄这么一出,怎么处置?”
“回皇上,太子爷!”
李景隆低头,慢慢道,“申国公向来就是糊涂人。”说着,他笑笑,“您二位料来也是知道的,他还不是现在才糊涂的,是从小就糊涂。不但糊涂,而且优柔寡断,又....做事瞻前顾后的!”
“以前让他带领禁卫,他带不好!”
“让他去广东带兵,也带得一塌糊涂!”
“而且,臣这位大舅子,胆子还小。”
“呵呵呵!”
朱元璋似乎对这几句话很是满意,看着邓镇,目光柔和了些,“咱知道你是属豆腐的,提溜不起来!可你今儿闹了这么大的丑事,也不得不处置你...你说,怎么处置你?”
“这.....”
邓镇慌乱之中,一句话脱口而出,“罪臣有罪,置皇上和太子不义。臣以为,剥了臣世袭罔替的爵位!”
“胡闹呢!”
朱标开口,“你那爵位是你爹传下来的,父皇丹书铁券亲赐的.......你说剥就剥了?”
“那那那那...”
邓镇想了想,突想起来李景隆之前跟他暗中说过的话。
大声道,“皇上,太子爷,臣子之罪,来源于有恃无恐,无所顾忌。而有恃无恐的根源,就是因为皇上天恩,给了免死金牌!”
说着,他咚咚叩首,“无所顾忌,无所惧怕,反正不管做了多大的错事都免死,所以罪臣才一错再错。臣请皇上....”
说到此处,他哆哆嗦嗦的在身上掏掏,一面金牌从怀中掏出,双手举着,“罪臣为免日后,再让皇上和太子难做,也是表示罪臣日后洗心革面,交还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