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新皇朝娱乐公司”的骨架便已撑了起来。原本空旷的写字楼顶层,此刻被划分成规划部、市场部、财务部、人事部等一个个挂着崭新门牌的隔间。穿着统一制服或商务便装的员工穿梭其间,一切都显得忙碌而有序,一个为即将开业的豪华夜店帝国服务的正规企业雏形已然显现。
总经理办公室位于视野最开阔的角落,占据着几乎四分之一楼层的面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熙攘的街景和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此刻,钟浩身穿一套深灰色的意大利名牌西装,剪裁完美贴合他1米85的挺拔身材,将他肩宽腿长的优势展露无遗。这副形象,与他此刻“新皇朝娱乐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无比契合。
然而,这身行头带来的束缚感只有他自己清楚。布料是顶级的,但远不如他穿惯了的几十块钱一件的棉t恤和旧夹克来得自在。这套衣服,连同内间衣帽间里挂着的另外十几套不同颜色、不同场合的西装、衬衫、皮鞋,都是沈道庆的手笔。那位深不可测的“老板”总提醒他,“新皇朝”的宏图是将在三年内,把“新皇朝”的招牌插遍国内所有重点城市。而他,钟浩正将与新皇朝一起站在聚光灯下。
对一个月前还在为抢地盘、为几百块看场费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街头混混来说,简直如同做梦。钟浩珍惜这个机会,近乎贪婪地想要抓住这改变命运的绳索。所以,他忍着领口的勒紧感,努力适应着这身象征身份转变的昂贵“盔甲”。
办公桌上,一份由调研部刚送来的报告静静摊开。白纸黑字,冰冷地陈述着一个事实:竞争对手“盛世集团”旗下的四家夜场,在经历短暂的风波停业后,于昨晚重新开门迎客。报告附带了现场照片和客流分析图表。照片上,“盛世”的招牌耀眼夺目,门口排着长龙,舞池里光影迷离。图表上的曲线更是直线上扬,生意异常火爆。没有一丝一毫受到干扰的迹象,仿佛他几天前下达“必须破坏其重新营业”的命令,只是一阵吹过就散的无用之风。
一股灼热猛地从胃里窜起,直冲头顶。这不是对郭华年老谋深算的愤怒,至少此刻不是。这火是烧向自己人的,是烧向那些他曾视作手足、一起在街头刀口舔血、一起在廉价大排档喝得烂醉的兄弟们的!狗明、傻强、阿杰、刀疤——这四个名字在他心头滚过。他明明下了命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搅黄“盛世”那四家场子的重开!哪怕只砸碎一家的大门玻璃,只放一把小火惊走客人,甚至只是在门口制造点混乱堵住通道,也不至于让这份报告如此难看!这不仅仅是任务失败,是对他权威的挑战,也是对他刚刚得到的“新身份”嘲弄!
“废物!”这个词在他喉咙里无声地滚动。他猛地从宽大的老板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向办公室最内侧那道不起眼的门。门后,是一段盘旋而下的旋转金属楼梯。
楼梯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上面,是明亮、开阔、秩序井然、充斥着现代商业气息的“白”;下面,则是这光鲜帝国阴影中滋生的“黑”——社团真正的巢穴所在。楼下占据了半层空间,但设计风格与楼上判若云泥。即使是阳光最烈的正午,楼下也如同沉入墨池。墙壁、天花板、甚至地面,都覆盖着吸光的纯黑材料。厚重的黑色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隔绝了所有外界光线。惨白的日光灯管24小时亮着,但在这片浓重的黑暗里,它们的光芒显得如此微弱无力,仅仅能勉强勾勒出人影模糊的轮廓。置身其中,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包裹,只剩下压抑和隐秘。这正是沈道庆想要的“泾渭分明”。钟浩在上面,是光鲜亮丽、应对媒体、管理公司的总经理;在下面,他被赋予另一个身份“社团话事人”。
当钟浩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那片纯粹的黑暗边缘时,才看到阿杰和小弟的模糊身影,正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着什么。惨白的光线从他们头顶斜斜打下,只能照亮他们半边脸和身体的局部,另一半则完全融在阴影里。
“昨晚,”钟浩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冷的铁,骤然砸碎了两人的交谈,“安排了谁去动那四个场子?”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阿杰。
阿杰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像被无形的力量拉直。他迅速上前半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浩哥,是狗明!他亲自带的人去的…”
钟浩没等阿杰说完后面可能有的解释或推脱,直接截断,声音更沉,更冷,“人呢?叫他出来!现在!”
“是,浩哥!”阿杰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翻到狗明的号码,拇指用力按了下去,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短暂的等待音后,听筒里传来清晰而冰冷的电子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阿杰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迅速挂断,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找到狗明另一个常用的备用号码,再次拨出。结果如出一辙——“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爬上阿杰的脊背。他不敢停,快速翻找着通讯录里狗明手下亲信的名字。肥涛!他立刻拨通了肥涛的号码。这次,电话通了,但响了很久,久到阿杰的心跳都跟着那单调的“嘟…嘟…”声沉了下去,就在他以为又要无人接听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阿杰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黑色空间里炸响:“肥涛?!你们他妈死哪儿去了?!浩哥在找你们!狗哥呢?”他下意识地按下了免提键,让声音清晰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