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宇紧绷的头皮渐渐舒缓,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若非那位‘奶奶’及时离去,我怕是真要穿越回去了。这世道上,竟还藏着其他穿越者,想想都让人心惊胆战。”
此刻,城门缓缓开启,仿佛历史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角。张副将身姿挺拔,矗立于城门内侧,身后紧随的五十名士兵严阵以待,静默中透着不容小觑的威严。四名兵士合力,动作谨慎而缓慢地推动着沉重的城门,每一次吱嘎作响都预示着外界与城内的界限正被模糊。城门两侧,另有专人操控着复杂的机关,一次性解锁了数道门闩,古老的智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门缝间,一股夹杂着腐败气息的风猛然灌入,尽管城外的战场已被清理,但那些深埋于废墟之下的尸体,早已在时间的侵蚀下化为腐肉,散发出比市集上新宰杀的猪羊更加刺鼻的气味。地面斑驳,黑色的血块与腐烂的皮肉交织,形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这些景象,与平日里市场上那些经过放血处理的干净肉铺截然不同,即便是存放多日的猪肉,也难以比拟这份源自死亡深渊的恶臭。
这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让一些士兵的胃中翻涌,他们不得不退到一旁,弯腰呕吐,试图将这份来自外界的污秽从身体与心灵中一并驱逐。
张副将对此番景象并未表现出过多讶异,边关那些战后苍凉而壮阔的画面,早已在他的记忆里刻下了更深的烙印。那里,人少而黄沙漫天,一阵风起,便能轻易地将战场的遗迹半数掩埋于黄土之下,尽管如此,那股沉重的气息却比眼前城门外的要浓烈数倍。即便是在城内,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也能缠绵月余,久久不散。此刻,这番记忆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令张副将微微失神,直至城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仅是城郊的蒙大将军及其麾下的六骑。七人一见张副将,便纷纷跃下马来,紧随蒙大将军之后,拱手行礼。
蒙大将军声如洪钟,朗声宣告:“蒙赦特来拜谒张将军麾下。”
张副将这才从沉思中猛然惊醒,连忙回礼,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我不过区区一介副将,蒙大将军才是名符其实的主帅,何敢承受‘将军’之名。”
蒙大将军闻此,谦逊之色更浓,他轻轻摆手,笑容中带着几分真挚:“您在边疆之时,便已是我心中之楷模。如今虽身处副职,却是朝廷的颜面所在。论及威望与功绩,我等这些微末之功的将领,实难与您比肩。至少在我蒙赦心中,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张副将心中暗道:见面三分情,之前在城门之下,你可未曾有过如此客气之举。
正当此时,李青不知何时已从张副将的士兵身后悄然走出,轻声说道:“二位将军,可否移步详谈?”
不久,城门边那座古朴茶馆的二楼,已被密密麻麻的兵丁围得密不透风,唯独一间雅室被特意留出,显得格外静谧。蒙将军、张副将以及李青,三人围坐于案前,轻啜着茶香,气氛中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凝重。
蒙将军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沉稳而直接:“李大人,有何要事,不妨直言不讳。本将身为城外驻军之首,进城须得依例单独卸甲觐见圣上,否则恐遭不白之冤,背负叛逆之名。”
张副将闻言,只是默默凝视着杯中浮沉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未置一词。
李青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这场对话的不易,他缓缓自袖中荷包内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轻轻置于桌上,缓缓言道:“这正是我要提及的关键所在。二位将军可还记得,前朝那位神秘的国师——岑荤?”
张副将闻言,眼神不由自主地掠过那玉佩,闪过一丝异色。而蒙将军则是猛地瞪大了双眼,几乎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岑荤?!”
李青面向北方,双手抱拳,语态庄重:“岑老前辈,您临终前的遗训,言及国之命脉,需交付于那位天命所归之人。”
蒙将军同样以北为尊,拱手致敬,神色沉痛:“岑老虽早已解甲归田,享天伦之乐,却不料竟已仙逝,令人扼腕。”
张副将此时插话,语气中带着几分告诫:“皇上,正是那‘天命之人’。岑老年事已高,临终前的言语或许有些混沌,李大人切莫将其视为金科玉律,以免累及自身前程。”
李青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坚定,他缓缓开口:“正是我欲言之,当今圣上,恐非那真正的天命之选。”
蒙将军闻言,怒拍案几,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大人,你这是何意?莫非想拉我二人下水?还是说,城外那些蠢蠢欲动的乱民,竟是你暗中勾结?”
李青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从容不迫:“我自始至终,皆在城中,并无此等通天彻地之能。真正有能耐的,应是那位尚未露面的‘天命之人’。若诸君愿耐心听我道来,或许便不会对我心生疑虑,如此戒备了。”
张副将身形一动,快如闪电,未待人眼捕捉其动作,寒光一闪,刀已稳稳架于李青肩头,他沉声道:“这些言辞,你还是留着向朝廷禀报吧。”
蒙将军紧随其后,手法娴熟地将李青反手绑住,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张大人,此事,咱们是私下解决,还是……”
李青身躯扭动,言辞激烈:“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死心塌地为那昏庸无能的皇上卖命?你们这群愚不可及之人,‘命定之人’让都郡百姓安居乐业,那才是真正值得我们追随的明主!”
张副将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难道这世间,谁有能力谁便能坐上龙椅不成?李青,你读书读得太多,莫非把脑子也给读糊涂了?”言罢,他轻轻一挥手,李青便应声而倒,不省人事。
蒙将军见状,连忙道:“张大人,看这李青的模样,分明已有谋反之相。此事可轻可重,一旦上报皇上,咱们也难辞其咎啊!不如,我们就说李大人不幸被城外乱民误伤,干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年头,边境烽火连天,意图不轨的藩王比比皆是。既然李青提及那人能让地方富饶,皇上只需加重其赋税便是。若真有起兵之意,我麾下三万精兵,随时待命剿匪。届时,我必在战功簿上为你记上一笔,如何?”
张副将说:“这可是造反,怎么被你说得好像菜市口卖菜卖太贵似的?”
蒙将军轻轻摆了摆手,笑道:“你在这巍峨城墙上默默守望数载春秋,我却在京郊大营里闲得发霉,手下的三万铁骑,也只能靠打拳来消磨时光,权当日常操练了。即便此事上报圣听,皇上顶多赏赐些许粮草,而我仍需率领这三万勇士长途跋涉。到了那地界,即便能搜刮些财物,也需悉数上缴国库,咱们究竟图的是什么呢?倘若我们主动出击,平息事端,那所得之物,岂不任由我们分配?”
张副将嘴角微微抽搐,无奈笑道:“怪不得我一直是个副将呢,蒙大将军这脑回路,还真是‘别具一格’。也罢,我职低位卑,自然唯您马首是瞻。只要不误大事,别让乱民逼近京城,其他的,我就不多嘴了。”
言罢,蒙将军一把将昏厥中的李青扛上肩头,动作敏捷如捕风捉影,瞬间便带着李青消失在视线之外。
张副将紧锁眉头,沉默不语,独自坐在原地,直至夕阳西下,余晖散尽,他才缓缓起身,吩咐手下人进屋处理后续事宜。
天色未明,张副将已匆匆踏入皇宫,复命之时,细述了京城城墙之外的奇异景象。
赵成宇,实则一夜未得安眠,随意披上一件便装,便令张副将直入寝室禀报。二人之间,一帘轻纱相隔,倒是免去了张副将跪拜之礼。
赵成宇眉头紧锁,问道:“城外之事,确非谋反之举?那这些乞丐,何以甘愿以命相搏,来京城城门滋事?此等行径,非比寻常女子以死明志,岂有聚众于人家门口自绝以扰人心之理?”
张副将挠了挠头,面露难色:“卑职确实查探无果,这些乞丐来自四面八方,无从追寻其确切来路。若是城中长期逗留的乞丐,或许还能寻出一丝端倪,但此番皆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浪之人,着实难以追查。”
赵成宇心中暗忖:诚然,时下纸张尚未普及,户籍皆录于竹简之上,整个官府体系运转缓慢。加之这些乞丐多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更无资产可查,着实棘手。若非方妃提及那另一位穿越者的存在,此事恐怕真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
赵成宇微微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而,此事若不给个合理的交代,终究难以服众。你身为城门守将,即便他们日后不再如此成群结队地寻死觅活,但若是日日有人跑到你面前自绝于前,你又如何能承受得起这份重负?我给你七日之限,务必查明真相。即刻起草一份公告,稍后让方胡杰来找我加盖印章,张贴于城门之外。”
张副将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又不得不回想起蒙大将军的叮嘱。当初若是未曾应允隐瞒此事,或许便不会陷入今日这般进退维谷之境。此刻若贸然吐露李青之事,无异于欺君罔上,自己亦将难逃罪责。权衡之下,他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低声道:“皇上,末将不过是个粗人,舞刀弄枪尚可,提笔着文实在非我所长。还是劳烦方大人草拟之后,再由末将呈上吧。”
赵成宇闻言,轻轻掀开纱帘,目光如炬,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怎地?你这是要当起甩手掌柜,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既不愿查人,也不愿动笔?你这城门副将之位,还想不想继续坐下去了?”
张副将首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了赵郢擎这位皇上的真容,即便是身着便服,也与身着龙袍时的威严判若两人。对于他这种习惯了刀光剑影的武人来说,赵郢擎的气质宛如温润如玉的公子,举世无双。
张副将心头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颅,声音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惶恐与自责,低声道:“是末将无能,只晓得舞刀弄枪,给皇上您添麻烦了,实在是颜面尽失。”
赵成宇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无奈:“罢了,若非这城门需人把守,也真不该让你们这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勇士,屈居于此。”
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心声如微风拂过耳畔:“赵哥哥,你可是要与那些来犯之敌交战了?要不,我想办法助你一臂之力。”
赵成宇心中一惊,环顾四周,却只捕捉到夷公主那细腻的心声,未见其人,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他连忙对着门外喊道:“小框子!小框子,快来!”
张副将误以为皇上动了怒,要唤人来责罚,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拜,声音颤抖:“皇上,是微臣无能,请您宽恕。”
小框子匆匆而入,一进门便见张副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言语间满是惊惧:“皇上有何紧急吩咐?”
赵成宇沉声道:“速去遣人寻找夷公主,将她带回——不,直接送往皇后宫中,务必请皇后严加看管夷公主,勿使其随意走动。另外,再传云飞宇至御书房候驾。”
小框子闻言,连忙应声退下,而张副将依旧跪在地上,叩首不已。
赵成宇眉宇间掠过一抹不耐,迈步上前,轻轻踢了张副将小腿一脚,却只觉仿佛踢在了坚硬的木桩上,反震得自己脚趾隐隐作痛。他强忍不适,牙缝中挤出话来:“别磕了,去守好你的城门。凡有官员富商欲出城者,皆需先向我通报,方能放行。可听明白了?”
张副将抬头,试探性地问道:“如此说来,城门可以开放了?”
赵成宇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再不开,城里百姓怕是要生乱了。但你必须给我盯紧了。”
张副将得了指示,这才起身告退。
赵成宇心中暗自思量:如此一来,夷公主便是想逃,也怕是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