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志谦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与年龄不符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他不能提出一个让乌维信服的、足以扭转战局的计策,那么他这枚“圣裔驸马”的棋子,很快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甚至会成为鹰嘴崖惨败的替罪羊。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有力。
“大汗,”他没有直接回答乌维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您想赢得这场战争,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像历代先祖一样,抢掠一番就退回草原,还是……真正地入主中原,取而代之?”
乌维的眼睛猛地一眯,锐利的光芒从眼缝中射出,死死地盯着孔志谦。这个问题,太过直接,也太过大胆。大殿内的其他部落首领,也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人小子。
孔志谦没有回避乌维的目光,他迎着那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继续说道:“如果只是想抢掠,那么鹰嘴崖之败,并不要紧。我军主力尚在,只需避开林臻的锋芒,转而攻击其他防守薄弱的州县,依旧可以满载而归。”
“但如果……”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如果大汗的目标是整个天下,那么,我们就不能再用草原上的方式来打这场仗了。”
“你想说什么?”乌维的声音沙哑,显然被孔志谦的话勾起了兴趣。
“我想说的是,对付大乾,对付林臻和那个女皇帝,单纯的军事胜利,是远远不够的。”孔志谦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的光芒,“大乾最强大的,不是他们高大的城墙,也不是他们精良的弩箭,而是他们那套根深蒂固的……规矩和人心。”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着:“君臣、父子、纲常、伦理……这些东西,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数万万的南人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只要这张网不破,就算我们攻下再多的城池,杀了再多的人,他们也会源源不断地抵抗。而林臻和慕容嫣,就是这张网的守护者。所以,我们要赢,就必须先毁了这张网!”
“如何毁掉?”左谷蠡王阿提拉忍不住粗声粗气地问道。
孔志谦转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笑意:“用南人自己的方式,来对付南人。”
他重新转向乌维,一字一句地说道:“正面战场,我们暂时避其锋芒,继续用游骑袭扰他们的粮道,让他们疲于奔命。但真正的杀招,要用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第一,是民心。”孔志谦的声音变得阴冷,“南人最重‘天命’。我们可以派人,潜入大乾境内,尤其是在那些刚刚经历过天灾、或是税负沉重的地区,散布谣言。就说女帝慕容嫣,牝鸡司晨,德不配位,以至天降灾祸,北疆燃起刀兵。再编造一些她残害忠良、生活奢靡的‘秘闻’。这些东西,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那些本就心怀不满的愚民们相信,他们的苦难,都是因为有了一个坏皇帝。”
“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可以在他们一些重要的水源地,比如黄河、淮河的上游,投入……病死的牛羊。不需要多,只要能引起一场小规模的瘟疫,恐慌就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届时,天灾人祸齐至,民心必乱!一个连内部都焦头烂额的朝廷,还拿什么来跟我们打?”
这个计策一出,连最嗜血的阿提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阴毒的手段,他们这些习惯了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的草原汉子,简直闻所未闻。
阿史那德的眼中,更是闪过了惊骇与欣赏交织的复杂光芒。他发现,这个南人小子的狠毒,远在他之上。
乌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孔志谦没有停下,他继续抛出自己的第二个毒计。
“第二,是军心。”他说道,“林臻之所以能让北疆将士用命,一是因为他本人确实有能力,二是因为朝廷的粮饷供应充足。我们可以从这两点下手。袭扰粮道要继续,但要更聪明。我们不要去硬拼那些有重兵护卫的大型粮队,而是要专门打击那些小股的、从地方州县征集来的补给。积少成多,同样能让前线感到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我们可以伪造书信!我熟悉大乾各位将领的笔迹和行文风格。我们可以伪造一封郑蛟写给心腹的‘密信’,信中抱怨林臻亲王年轻气盛,独断专行,不纳忠言,甚至克扣军功。再将这封信,‘无意’中落到林臻安插在郑蛟身边的眼线手中。林臻就算再信任郑蛟,心中也难免会种下一根刺。君臣猜忌,乃是兵家大忌!只要他们内部生了嫌隙,我军便有了可乘之机!”
“还可以伪造林臻写给京城的情报,夸大战果,隐瞒损失,再通过我们安插在京城的……人,‘不经意’地透露给那些本就对林臻大权在握心怀不满的言官御史。届时,朝堂之上,弹劾他的奏章必定如雪片一般。一个在前线腹背受敌、在后方又被攻讦的主帅,他还能有多少心思来跟我们打仗?”
这一连串的毒计,环环相扣,阴狠至极,听得大殿内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白面书生,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孔志谦仿佛没有看到众人惊惧的眼神,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复仇蓝图中,脸颊因为兴奋而泛起病态的潮红。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乌维,“就是利用好我的身份。大汗,您之前只是将我当成一面旗帜,这是远远不够的。您要让我,真正地成为南人心中的另一个‘选择’。”
“我要亲自写一篇檄文,以孔氏圣裔之名,泣血告天下!历数女帝慕容嫣十大罪状:弑君篡位、残害忠良、牝鸡司晨、穷兵黩武……我要告诉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她,才是真正的国贼!而我,孔志谦,虽身在漠北,心向华夏,今日之举,非为助纣为虐,实乃借草原之兵,行清君侧、靖国难之义举!待功成之日,必将重塑礼乐,再造乾坤!”
“这篇檄文,要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大乾的每一座书院,每一个州县。它或许不能立刻让那些士人起兵响应,但它会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怀疑和动摇的种子。当朝廷的苛政、战场的失利与这颗种子结合在一起时,它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从内部,将慕容嫣的统治,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