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枭挣扎着抬头,看向那个好整以暇,仿佛在看戏的年轻人。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他想过顾慎可能有后手,可能是陷阱,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后手是这个!
这根本不是武功能够对抗的东西!
胡威也看向顾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他奉命来保护的人,结果却用这种诡异的手段,把他们和敌人一起放倒了。
这算什么?
保护了个寂寞?
……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
顾慎缓缓走到枭的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太子手下的王牌刺客。
枭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冷酷,只剩下惊恐和戒备。他想挪动身体,却发现浑身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那哨音不仅攻击神志,似乎还附带了某种麻痹神经的毒素。
“我是谁,不重要。”顾慎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在我的院子里。”
他伸出手,从枭的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满是汗水的脸。
“你看,摘下面具,你也就是个普通人。”
顾慎笑了笑,随手将面具扔在地上,然后又走到胡威面前。
胡威挣扎着想坐起来,怒视着他:“顾先生!你这是何意?我们是奉燕王之命前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顾慎反问,“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或者说,是确保我这张‘牌’,能完好无损地留在燕王手里?”
胡威的脸色一僵。
顾慎的话,说中了他任务的本质。
“你们都一样。”顾慎站起身,环视着地上六个动弹不得的高手,“太子想让我死,因为我碍事。燕王想让我活,因为我有用。”
“你们来杀我,或者来救我,都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枭和胡威都沉默了。
是啊。
在他们眼中,顾慎只是一个任务目标,一个物件。谁会在意物件的想法?
可现在,这个“物件”却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顾慎的声音变得冰冷,“我问,你们答。谁答得好,谁就能活着离开。答得不好,或者撒谎……”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毒蝎。
“它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枭和胡威的身体同时一颤。
他们看着那些闪烁着蓝色幽光的尾针,感觉死亡从未如此之近。
……
我的老天鹅……
百米之外的屋顶上,锦衣卫小旗林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奉指挥使之命,秘密监视顾慎。皇上对这个能搅动风云的商人,同样充满了好奇。
林风是锦衣卫里的好手,擅长潜伏和观察。他亲眼目睹了东宫刺客的潜入,也看到了燕王府虎卫的反伏击。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这就是一场标准的,皇子间的黑活儿。他只需要记录下来,谁赢了,谁输了,顾慎是死是活。然后原封不动地报告给指挥使大人。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个商人,只是吹了一声哨子。
就一声。
然后,那六个在他看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跟喝醉了酒一样,全都倒了。
再然后……
林风看着顾慎院子里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潮水,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那是什么鬼东西?
蝎子?京城里哪来这么多剧毒的蝎子?还他妈这么听话?
这商人……是南疆来的蛊师吗?
林.风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笔不够用了。
他该怎么写这份报告?
“目标人物顾慎,疑似使用某种音波类武器,瞬间制服太子与燕王府精锐各三名。后召唤数千只不明剧毒蝎子,控制全场……”
这写上去,指挥使大人会不会以为自己疯了?或者以为自己在写飞卢小说网上的志怪故事?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最离谱的是,那个顾慎,现在正蹲在地上,像个菜市场买菜的大爷一样,挨个“审问”太子和燕王的人。
林风拼命地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看到顾慎从枭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又从胡威的腰间解下了一个钱袋。
他这是……在抢劫?
一个能调动千军万马(蝎子大军)的神秘大佬,在制服了两拨顶尖高手后,居然在……打劫他们?
林风彻底凌乱了。
这个顾慎,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他完全看不懂。
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京城这潭水,要被这个男人,搅得更浑了。
……
收获不错。
顾慎掂了掂手里的两样东西。
从枭身上搜出来的,是东宫刺客的内部联络令牌,以及一份详细的京城地下势力分布图。这东西,价值千金。
从胡威身上搜出来的,是一袋子金叶子,还有燕王亲手写的一张调兵手令的草稿。虽然是废稿,但上面的笔迹和印泥痕迹,足以作为关键时刻的证据。
最重要的是,他从这两个人的嘴里,套出了太子和燕王下一步的计划。
太子准备孤注一掷,伪造一份燕王与边关将领勾结的信件。
而燕王,则准备策反东宫的一名詹事,拿到太子贪墨军饷的直接证据。
很好。
双方都有牌,双方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现在,自己手上又多了几张王炸。
“好了,问完了。”顾慎拍了拍手,站起身。
地上六人如蒙大赦。
“顾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胡威忍着屈辱,低声问道。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离那些蝎子越远越好。
“走?当然可以。”顾慎笑了。
他再次将竹哨放到唇边。
这次,吹出的哨音变得低沉而绵长。
那些围在外圈的幽冥鬼蝎,像是听到了命令,潮水般退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的角落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只剩下浓重的腥甜气味。
枭和胡威等人感觉身上的麻痹感正在缓缓消退。他们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顾慎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七个人知道。”顾慎淡淡道。
六人疯狂点头。
开玩笑,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就算信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六个高手被一个商人用哨子和蝎子给收拾了?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
顾慎的目光扫过枭,又落在胡威身上。
“告诉太子,他的对手不只是燕王。也告诉燕王,我不是他的棋子。”
“我的命,很贵。想要,就拿等价的东西来换。想保,也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滚吧。”
六人如获新生,相互搀扶着,狼狈不堪地翻墙而出,一刻也不敢多留。
转眼间,混乱的院子又恢复了宁静。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顾慎走到被劈成两半的石桌前,捡起那只他没喝完的茶杯。
杯子没碎,只是茶水洒光了。
他叹了口气。
“可惜了一杯好茶。”
他抬头看了一眼锦衣卫林风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知道那里有人。
从一开始就知道。
今晚这场戏,不只是演给太子和燕王看的。
更是演给那至高无上的,皇上看的。
他要让皇帝明白,自己不是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而是一个能够撬动棋盘的杠杆。
一个有用,但又危险的杠杆。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接下来的风暴中,获得真正的“免死金牌”。
他没有去处理院子里的狼藉,而是转身回了屋,关上门,吹熄了最后一盏油灯。
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而远处的屋顶上,锦衣卫林风呆立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颤抖着手,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下了今晚报告的第一句话。
“目标顾慎……深不可测,疑为……在世神仙。”
他觉得,只有这样写,才能勉强形容今晚他所见的万分之一。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太子和燕王,在收到各自手下的汇报后,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枭带回去的,是恐惧和警告。
胡威带回去的,是屈辱和震惊。
他们第一次发现,他们争夺的那枚棋子,竟然长出了手脚,甚至长出了獠牙。
这盘棋,好像开始失控了。
而皇宫深处,当一份来自锦衣卫的,措辞古怪的密报被送到御案上时,那位掌控天下的大明皇帝,看着报告上“在世神仙”四个字,久久没有说话。
他拿起朱笔,在顾慎的名字下面,重重画了一个圈。
然后,他提笔写下两个字。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