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韩无忌脸色剧变。
不对劲！
这是……阵法？！
什么时候布置的？他刚刚的神识探查，为什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想收手，但已经晚了！
他的那道灵力匹练，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整个陷阱的扳机！
……
来了。
躲在巨大丹炉投下的阴影里，陈夜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甚至连心跳都借助一种秘法降到了最低。
他像一块真正的石头。
他看到韩无忌如预料中那样，满脸狞笑，毫不设防地冲了进来。
他看到韩无忌释放威压，出手攻击。
一切，尽在掌握。
这个阵法，是他压榨脑海中所有知识，临时拼凑出来的“引煞阵”。
它本身没有任何攻击力，唯一的用处，就是引导。
用韩无忌自己的力量作为引子，用凌飞烟的灵体作为信标，撬动整个地火丹室里积攒了数百年的狂暴能量！
那些石头，是阵基。
那个破损的阵盘，是核心。
而那些不起眼的黑色粉末，是他从药匣里找到的“火龙涎”残渣，一种极不稳定的炼丹催化物。
当韩无忌的灵力击中凌飞烟藏身的“信标”时，引煞阵瞬间激活。
整个丹室的地脉火煞，不再是无序的混乱状态，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引导、汇集、压缩！
汇集的目标，不是别处。
正是韩无忌脚下！
轰隆隆！
整个丹室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地龙翻身。
十几条断裂的地火管道，在同一时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色光芒！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溢出，而是如同开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不——！”
韩无忌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何等恐怖的陷阱，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咆哮。
他想逃，但四面八方涌来的火煞能量，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死死地吸在原地。他体表的护体灵光，在精纯到极致的地脉火煞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瞬间就被冲垮、撕裂！
炙热的能量，疯狂地涌入他的经脉！
他的皮肤、血肉、骨骼，都在这股恐怖能量的冲击下，开始熔化、气化！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丹室。
但陈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从阴影中缓缓站起，走到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巨大丹炉前，将手中最后一块刻画着符文的石头，轻轻按入了丹炉炉身上的一道裂缝中。
“还没完呢。”他轻声说。
如果说，引煞阵是第一重惊喜。
那么这尊丹炉，就是送给韩无忌的，第二份，也是最后一份大礼！
随着石头的嵌入，整个丹炉仿佛活了过来。炉身上所有的裂纹，在同一时间亮起刺目的红光！
炉内，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炼丹残余、药力结晶、能量沉积物，被瞬间激活！
引煞阵汇集的地脉火煞，有了最终的宣泄口！
——炼丹炉！
“给我……爆！”
陈夜低喝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拍在丹炉上。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
整个地火丹室，不，是整片剑冢的地下区域，都为之剧烈一颤。
那尊巨大的炼丹炉，像一颗被引爆的超新星，在一瞬间，释放出了所有的能量。
它不是简单的炸开。
而是以韩无忌为中心，向内坍缩、爆炸！
所有狂暴的地脉火煞，所有积攒的药力，所有不稳定的能量，在陈夜最后那块阵石的引导下，形成了一场完美的、指向性的、毁灭性的——炉内乾坤大爆炸！
狂暴的能量洪流将韩无忌彻底吞噬。
他脸上的惊骇、不甘、怨毒，永远地凝固在了最后一刻。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堂堂筑基后期的修士，怎么会栽在一个凡人和一个小小剑灵的手里。
更想不明白，一个凡人，如何能布下如此惊天动地的杀局！
浓烟与火光滚滚散去。
凌飞烟的灵体从丹炉的另一角飘了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灵体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闪烁不定。
丹室中央，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呈现出琉璃化的色泽。
韩无忌，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而陈夜，在完成最后一击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喂！”
凌飞烟尖叫一声，下意识地飘过去，想要扶住他。
但她的灵体直接穿过了陈夜的身体。
陈夜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凌飞烟的灵体在半空中剧烈地闪烁，像一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看着直挺挺倒在地上的陈夜，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神。
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可能！这个家伙，这个一手策划了如此惊天杀局的怪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再次俯冲下去，试图用自己的灵体托住他的头。
然而，她再一次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指尖的虚影，没入他被鲜血和灰尘覆盖的额头，带不起一丝一毫的实体。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韩无忌时还要让她绝望。
“喂！陈夜！你醒醒！”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
地上的男人胸膛没有起伏，鼻息几不可闻，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躯壳。
凌飞烟焦急地在他身边飘来飘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她第一次痛恨自己只是一个剑灵，一个没有实体的能量聚合体。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目光扫过四周，丹室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以丹炉原先的位置为中心，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坑赫然在目。坑底深不见底，边缘的岩壁在超乎想象的高温下熔化、再结晶，形成一层诡异光滑的琉璃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奇特的馨香。
那是极致的药力与地脉火煞融合后，留下的余韵。
韩无忌呢？
凌飞烟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别说残肢断臂，连一粒骨灰都找不到。那个筑基后期的强大修士，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真正的，形神俱灭。
凌飞烟的灵体又是一阵不稳。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陈夜的计划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引动地煞，借助丹炉，给予韩无忌致命一击。
可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致命一击”，竟是如此的彻底，如此的……不留余地！
这不是修士的战斗，这是凡人最精密的、最冷酷的、不计任何代价的谋杀！
一个凡人，算计死了一个筑基后期！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会掀起滔天巨浪。
“疯子……”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陈夜，还是在说相信了一个疯子的自己。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陈夜，而是来自整个剑冢。
轰隆……
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低沉的闷响，细碎的石子从丹室的穹顶簌簌落下。
爆炸的威力，远超陈-夜的预估，也超出了凌飞烟的想象。它不仅炸死了韩无忌，更破坏了这片地下区域原本稳定的结构。
更让她心惊的是，地底深处，那股蛰伏了千百年的地脉火煞，似乎因为这次剧烈的能量宣泄，变得比之前活跃了十倍不止！
一股股灼热的气流，从琉璃巨坑的深处向上喷涌。
整个地火丹室，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糟了！”凌飞-烟脸色剧变。
她不怕火煞，但陈夜是肉体凡胎！就算他现在没死，等此地彻底被火煞淹没，他也必死无疑！
必须带他离开！
她再次飘到陈夜身边，试图集中自己所有的灵力，看看能不能像卷起一张纸片一样，将他挪动分毫。
然而，就在她的灵力触碰到陈夜身体的瞬间，一股诡异的吸力从陈夜体内传来！
“嗯？”
凌飞烟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灵力，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像是江河入海，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陈夜的身体。
不，不是他的身体。
是他的……神魂？
……
陈夜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中。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时间。
他死了吗？
好像是。
为了布置这个杀局，他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身体早已被掏空。引爆丹炉的最后一刻，那恐怖的能量反噬，足以将任何凡人的五脏六腑震成粉末。
他应该已经死了。
但为什么，他还能思考？
就在他感到困惑时，黑暗的虚空中，忽然下起了一场“雨”。
那不是真正的雨。
那是一片片璀璨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碎片，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纷纷扬扬地飘落。
这些光之碎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纯能量，一种凌驾于他认知之上的、更高层次的生命烙印。
其中一片碎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意识体上。
刹那间，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一个名叫韩无忌的修士，从一个懵懂少年，拜入山门，引气入体，炼气，筑基……一步步走上仙路的全部记忆！
功法，法术，见闻，感悟……
庞杂的信息，足以撑爆任何一个凡人的脑袋。
但陈夜的意识，在接触到这股信息流的瞬间，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韩无忌如何修炼《焚天诀》，如何感悟火系灵力。
他看到了韩无忌如何御使飞剑，如何施展“流火剑诀”。
他看到了韩无忌为了争夺一枚筑基丹，如何残忍地杀害同门师弟。
他看到了韩无忌的野心，他的贪婪，他的恐惧……
这些记忆碎片，在被丹炉那场“炉内乾坤大爆炸”彻底抹去个人意志后，只剩下了最纯粹的知识和能量。
而陈夜，这个凡人，成了它们唯一的归宿。
更多的光之碎片落了下来，融入他的意识体。
他那原本因为透支而变得黯淡、稀薄的意识，在这场“黄金雨”的浇灌下，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变得凝实、璀璨！
甚至……比之前更加坚韧，更加强大！
如果说，之前的陈夜，神魂只是普通凡人的水准。
那么现在，他的神魂强度，正在朝着一个非人的领域，急速蜕变！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他放开了所有的防御，贪婪地、本能地，吞噬着这从天而降的“甘霖”。
韩无忌筑基后期的修为，他那百多年苦修得来的道果，在丹炉的极限熔炼下，化作了最纯粹的神魂养料，被陈夜，这个杀死他的凡人，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这，才是陈夜计划中，连凌飞烟都不知道的，最深层的图谋！
他赌的，不仅仅是能杀死韩无忌。
他赌的，更是自己能在这场豪赌中，获得一次超凡脱俗的……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片金色光屑融入意识体，黑暗的虚空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
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传来。
陈夜感觉自己像是在急速下坠。
感官，正在回归。
首先是痛。
深入骨髓的、仿佛身体被一寸寸碾碎的剧痛。
然后是灼热。
皮肤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连呼吸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硫磺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丹室那片布满裂纹的穹顶，以及一张飘在半空、写满了焦急与震惊的俏脸。
“你……你醒了？”凌飞烟的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刚才，她眼睁睁地看着陈夜那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生命气息，忽然开始节节攀升！
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不是灵力，也不是修士的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压迫感！
让她这个剑灵，都感到了一丝本能的悸动。
“咳……咳咳！”
陈夜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他张嘴喷出一口黑色的淤血，血块落在地上，竟散发出浓烈的焦臭。
那是被火煞能量灼坏的内脏碎片。
换做任何一个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就死了几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