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北美巢都,下巢西北工业带。
这里曾是一片红砖林立、铁轨纵横的工业园,千百年来为巢都输送过源源不断的能源与零件。
在帝国的分类档案中,这片区域被标记为“三级重型工业支柱区”,归属于机械神教第七工坊集群,拥有近万年的运转历史。
——现在,它正在燃烧。
在泰拉之上屹立上万年的工厂,如今却被土质炸弹和改装工业机器的碾压履带摧毁。
暴民们丝毫没有考虑一切后果,因为现在还没有到「革命结束后的第二天」——它们属于压迫者,所以它们必须倒塌。
那曾经被视作“神圣效率”的厂房与街道,如今化作焦炭与废墟。泰拉北美巢都的这片工业城区,在井然有序的网格结构中陷入了火焰与废墟的狂舞。空气浓稠得几乎无法呼吸,如同一层半凝固的薄雾覆盖其上。
机械神教的印记仍清晰可见:对称的街道、模数化的厂房、刻印在金属与石砖之间的圣密纹路,如今在火光中仿佛讽刺——
它们曾象征“秩序的永恒”,如今却在混乱的火中颤抖。
机械神教那空洞的骷髅徽章,伫立于街口斑驳的电线塔上,静默地注视着滚滚浓烟从破碎的窗户喷涌而出,像血液注入水中,却无法被微风带走。
浓烟滞留在空中,如同被切割下的夜幕,沉沉地笼罩城市西侧,投下一层虚假的黑夜。
灰烬与尘土交织,混入第一场污浊的雪花,洒落在地,为帝国执法者的前进之路铺上一层浑浊泥泞的战场地毯。
他们在万物崩塌的废墟之下艰难推进。
执法者们奋力前行,每夺回一寸土地,便需以血偿命。他们的怒吼、痛苦、哀嚎与誓言,被淹没在密集的枪炮节奏中,断断续续的火力仿佛敲击着整个星球的心室。
个人英雄主义早已司空见惯,以至于无人再为之动容。
一名警员在载具被流弹点燃的瞬间冲出掩体,将队友推出火海,自己却葬身街头。
另一名警员冲向指挥官,接过她手中过热的等离子束枪——爆裂的高温将他的手臂和胸腔烧穿,他挣扎着,用被烧焦的呼吸道努力吮吸最后一口空气。
还有一人,在强敌火力下爬行回掩体,只为将死去的战友拖回去。他曾答应对方母亲,不让她的孩子孤独死去。
黑烟持续涌动,滚滚涌出,窗户、屋顶、管道口、街角喷射着不祥的深色气体,仿佛废墟本身也在呼吸。但这股“呼吸”里只有硝烟、汽油、混乱与仇恨。
这不是清晨的雾,也不是黄昏的暮霭,而是帝国自己制造的,比夜更黑的白昼。
第一批从巢都高墙之外吹进来的风,也被灰烬与血腥搅成浑浊泥浆,洒在这本该属于秩序与神明的土地上。
执法者们沉默无言,只用前行的双脚与迸裂的火力,回应着暴民的火把与棍棒。他们不是为了正义而战,而是为了一个更残酷的真理:
——秩序不能倒。
因为李峰阁下曾经说过: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秩序,我们就如同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在吃饱了香蕉后,就互相丢粑粑玩。”
这句话被执法者学院的讲师写在黑板上,后来刻在了巢都东墙的纪念碑上,再后来被打在了动员海报的上方。
“孩子们!再坚持一下!!”老警长站在半塌的掩体上,声音已经嘶哑,却依然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帝皇在怒吼。
“星界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坚定守住!就有办法!李峰阁下就在我们的身后!我们一步都不能退!”
他话音落下,远处中巢到下巢的边检处,那个高耸的了望塔上,一杆闪着金光的帝国亲王旗在风中高扬,上面的天鹰与盘龙、握玉玺的爪锋仿佛透出寒光,提醒人们这并非空言。
老警长转过身,对几名仍在流血的干员轻轻挥手。
“卫生员,把他们送后方去……tmd的快一点!别让这些小崽子白死!”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哨卡。它早已不成形,沙包堆在废墟中,弹壳如雪堆积,破损的防爆盾上布满焦痕与血迹。
空气中混着血腥、烧焦皮肤和融化塑料的味道,一阵风吹过,带动倒下旗帜的一角像是士兵残破的斗篷。
本来已经瘫坐的哨兵们,在听到“李峰阁下就在我们身后”时,仿佛突然被灌入新的力量。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尽管脸上沾着血和泥,尽管他们的子弹几乎打光、武器过热、电池低电量警报滴滴作响,但他们依旧举起枪、扣紧扳机、重启防御系统。
他们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奖章——他们是为了“不能倒下”,因为倒下意味着他们身后的人会流更多的血。
在这片只剩焦土的哨卡前线,这百余名执法者,已经用一具具血肉之躯,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挡下了超过万名暴民的潮水。
他们的阵地早已没有完整的掩体,地面被炸弹掀起又被鲜血灌满,弹壳和断肢遍地,鲜血混着泥水流入每一道裂缝。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个警员猛地站起,惊恐地指向哨卡对面翻滚的黑烟深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剧烈颤动,仿佛那片烟雾正蠕动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
老警长听到呼喊,立刻丢下手里的对讲器,半跪半爬地翻上半塌的沙袋墙。他双眼布满血丝,借着残破光学镜头放大焦距,凝视着烟雾中那些逐渐显形的身影。
他看见了。
那些披着破布、披风下藏着异形节肢与突变肢体的怪物,正缓缓逼近。
不是暴徒,不是普通的下巢异端。
那是——基因窃取者。
“全副武装……该死的……他们不是来潜伏的,他们是来进攻的!”
老警长声音沙哑,猛地转头朝后方喊道:
“所有人听令!准备反基因突击!他们来了!这不是暴动,这是渗透!这是入侵!”
他声音如雷,唤醒了每一个已经精神恍惚的警员。
透过那逐渐消散的黑烟,警员们终于看清楚了那一张张熟悉又诡异的面孔——有些还穿着工人制服,有些甚至披着铁皮编制的战甲,但他们的面孔已不再属于人类——苍白的皮肤、脑袋上的“抬头纹”,多余的四肢、闪动着生物电的眼睛、在自制战术背心下蠕动的脊椎突节,以及握在手中的制式步枪与五花八门的工具。
这是基因窃取者第五阶段的武装队伍,已经不再伪装。他们毫无畏惧地踏着废墟而来,步伐整齐,仿佛从某种不可见的鸡贼头目那里接收命令。
“天啊……那是……他们居然有制式武器!?”一名中尉惊恐地低语。
“别管他们是什么!”老警长低吼,“他们不是人类,他们是亵渎者!是帝皇的叛徒!打光最后一发子弹也不能让他们通过我们的防线一步!”
警报拉响,哨卡之上的警长口中的哨子传出急促的蜂鸣。剩下的执法者开始行动,弹匣一盒盒扔出来、手动上膛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