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更加困惑了,他皱着眉:“这……是惩罚吗?”
“不是。”李峰眼神平静,语气却突然变得锋利,“这是筛选机制。”
“底巢里什么人最多?真正快饿死的灾民,还有混吃混喝的‘假饥民’。你发白粥、香粥、甜粥——他们都会来,能多拿一碗是一碗,能装一桶是一桶,他们甚至会拿去倒卖。”
“可是一旦撒了沙子,粥里脏了,不好喝了,牙磕得咯吱响,真正饿疯了的人——会忍着喝。假的,那些还讲究口感、卫生、心里想着‘反正我还有办法吃饭’的,就会退缩。”
“这种配粥方式,可以天然地、精准地把资源筛给最有生存刚需的底层人。”
摩根睁大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恐怖的冷静”在李峰身上流淌。他突然明白了,这个来自皇宫区、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亲王”,他也懂得如何用沙子和制度精准切割人群——这不只是治理,这是驯化。
“阁下……您的智慧……实在……”
“这不是我的智慧,”李峰冷淡打断他,“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的指挥。”
他望向远方贫民队伍,那些蹲在路边的孩子、妇人、老人。他慢慢把手帕叠好放回外套口袋,语气轻轻的,却不容置疑:
“记住,当官不是来拯救谁的。官员的作用只是来,维持秩序。而你现在需要的是恢复最低限度的秩序。剩下的,靠他们自己走,我们拯救不了所有人,能救一点算一点。”
摩根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退后一步。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中却早已狂潮翻滚,无法平静。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转身,立即将李峰的每一条指令原封不动地交代给身后随员,唯恐慢了一秒、错了一字。
那一刻,他不是巢都的领主,不是权贵阶层的代言人,而只是一个——在天子脚下办差事的臣子。
而此时,凯恩和安柏莉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一丝沉思,随后又看向了那个正在街口轻声说话、动作温和的身影。
李峰站在街边的警戒线外,轻轻从莱茵哈特的随身包里接过几块用锡纸包好的帝国巧克力。他蹲下身来,将其中一块递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男孩满脸污渍,骨瘦如柴,眼神中却仍残留着人类最后一丝对甜味的渴望。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巧克力,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某种神的恩赐。
“这就是东方政治哲学吗?”安柏莉低声说道,目光却从未移开李峰的背影。
凯恩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是的,极致的实用浪漫主义。”
他顿了顿,像是心中某种积蓄已久的观察终于找到了表达的机会:
“这也是李峰和帝皇、基里曼最大的不同。你看,帝皇和基里曼,他们都是‘一人之军’。就像中小企业的老板,从战略到战术,从理念到执行,全靠自己一个人撑着。他们什么都做——军队、经济、教育、宗教,什么都管,什么都要干得比别人好。”
“靠的是自己个人的能力、意志、威望,就像是一场不间断的奇迹在撑起一个国家。”
“但李峰不是。他是典型的建制派思维者。他更像一位皇朝中期的帝王——不是靠神迹,而是靠一个体系。”
凯恩说到这时,望着李峰将巧克力分完,站起身拍了拍双手,继续往人群深处走去:
“他不是要做所有事的人,他是要让事情发生的人。他会设定方向,划出红线,然后放出一群猛人,让他们在框架里自己去闯,只要你别出岔子,只要你能把事办成,那他就给你权、给你资源。”
“他不要求每个官员都圣明,也不需要每一场命令都无懈可击。”
“他只是——搭了个局,然后说一句:‘这条路你们自己走吧,但记住,别越线。越线者,和谁都也救不了你们。’”
安柏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缓缓朝她这边走来。
他身后的街道破败萧瑟,墙壁上斑驳的涂鸦、电缆的火花、铁锈的味道与腐尸的酸臭混合成难以言说的气息,像极了某种金属甜味。
焦糖般的腐败味里,混杂着血与尘。街边、楼上、门缝与阴影之中,数以百计的目光静静地望着他——或麻木、或茫然、或本能地恐惧。
他们沉默不语,却紧紧盯着那面飘扬的亲王旗帜。
就在这肃杀而压抑的气氛快要凝固之际,李峰果不其然地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指着街边一个瘦小的孩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般笑道:
“嘿!政委!你快看!这个小孩衣服下面……长了四个胳膊诶!”
凯恩嘴里还叼着块巧克力,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懒洋洋地转过头:
“不就是四个胳膊嘛,有什么奇怪……嗯?——”
话没说完,他的脸色已经骤变。安柏莉一开始也只是出于习惯地扫了一眼,但下一秒,她的表情也瞬间僵住。
那孩子抬起头来,脸上脏兮兮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某种纯粹的空洞。他四肢极其协调地站着,两只胳膊抱着巧克力,另外两只在肋下轻轻蠕动。
“是基因窃取者!” 安柏莉脱口而出。
“tmd!是鸡贼啊啊啊啊啊!” 凯恩脸色,一口气骂出这个的俗话。
下一秒,危机感从所有人的战斗本能中炸开——
“哒——!!!”
一声巨响,李峰身后的一名卡舍津毫不犹豫,直接开枪。一发爆裂弹精准地轰碎了那孩子的脑袋,血浆与骨碎四溅而起,如同打开的红色花朵在街头怒放。
装甲车的炮台立刻调转,十余门爆弹机枪、激光轻机枪一同锁定方向,一道道激光测距线交错在空中,如同死神的蛛网。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那死去的孩子,而是街边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他们没有尖叫,没有逃窜,甚至没有表情的变化。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继续盯着车队,看着李峰,像是在看一幕早就写好剧本的戏剧进入了既定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