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魏的大统四年(538年),西魏朝廷为了使柔然不侵犯西魏边境,采取和亲政策,西魏皇帝元宝炬遂迎娶柔然头兵可汗阿那瓌之女郁久闾氏,并立其为皇后(即西魏悼后)。
所谓一国的皇帝身边又怎么可以有两个皇后?于是宇文泰又劝说元宝炬,请他废掉乙弗氏的皇后之位。
乙弗皇后的祖先是吐谷浑的贵族,世代居住在青海,号称“青海王”。北魏攻下凉州之后,乙弗氏的高祖父乙弗莫瑰归顺北魏,被北魏朝廷任命为定州刺史,封爵西平公。自从乙弗莫瑰之后,乙弗家族连续子孙三代迎娶北魏公主为妻,而乙弗家的女子也大多能成为王妃,乙弗家族北魏地位非常尊贵。乙弗皇后的父亲乙弗瑗,官拜仪同三司、兖州刺史。她的母亲淮阳长公主,是北魏孝文帝元宏的第四个女儿。
乙弗皇后容貌美丽,她平时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乙弗皇后小的时候,她的父母指着她对亲戚们说:“生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像她这样的孩子,比男孩更强。”正光六年(525年),十六岁的乙弗皇后嫁给了京兆王元愉之子元宝炬。
到了大统元年(535年)正月初一日,元宝炬即皇帝位,改元大统,建立西魏政权,是为西魏文帝。
正月初八日,西魏皇帝元宝炬册封乙弗氏为皇后,并立与乙弗氏所生之子元钦为皇太子。乙弗皇后生活节俭,平日穿旧衣吃蔬菜,从不使用珠玉罗绮,为人善良宽和,深得宫中之人的敬重。婚后,乙弗皇后为皇帝元宝炬生下了十二个孩子,可惜这些孩子大多早早夭折。仅有元钦、元戊二人存活。
当时,北方游牧民族柔然首领头兵可汗屡次侵犯西魏北方边境。西魏的丞相宇文泰考虑到刚在关中地区建立新都,同时正和东魏发生摩擦,就想用联姻的办法来安抚头兵可汗。请元宝炬将舍人元翌的女儿封为化政公主,让她嫁给头兵可汗的弟弟塔寒为妻。宇文泰又劝说元宝炬,请他废掉乙弗氏,娶头兵可汗的女儿。
到了大统四年(538年),二月十五日,西魏皇帝元宝炬废黜了乙弗氏的皇后之位,让她降居别宫,削发为尼,又派遣扶风王元孚去迎接头兵可汗的女儿郁久闾氏(即悼皇后)来当西魏的新皇后。
三月,柔然终于将郁久闾氏送往西魏。三月十七日,元宝炬正式册封郁久闾氏为皇后。
郁久闾皇后嫁给西魏皇帝元宝炬之时,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她对乙弗氏有些介怀,担心她会威胁到自己。西魏皇帝元宝炬看出了这位新皇后的想法,为了缓和柔然国和西魏朝廷的关系,于是他把前妻乙弗氏流放到秦州地区,与乙弗氏的儿子元戊一起生活。
后来,西魏皇帝元宝炬逐渐想起了前皇后乙弗氏以前对自己很好。随后,西魏皇帝元宝炬命令乙弗氏重新蓄发,有了让她还俗的想法。
大统六年(540年)春天,柔然国再次南侵西魏,西魏集合军队预备反击。但不知为何,西魏军队中突然爆发了一句谣言,有人认为柔然入侵西魏,是为了针对被休弃的废后乙弗氏。
后来,西魏皇帝元宝炬听到了这些流言,摇了摇头说道:“流言显然是不可信的。柔然怎么会为了针对乙弗氏区区一个女子,就以百万之众大举南侵?”
柔然主头兵可汗,谓一国不能有二后,西魏故后尚存,将来仍拟复封,我女总要被黜,所以兴师问罪云云。
试想柔然远居塞外,如何晓得魏宫中情事?
这无非是郁久闾氏,闻知乙弗氏临别,由西魏皇帝元宝炬嘱她蓄发,所以暗中心怀嫉妒,暗中派人通报到柔然,叫她父王兴兵内逼,好把故后除去,免贻后患。
西魏主元宝炬,接得去使还报,踌躇了好多时,便叹息道:“岂有百万番兵,为一女子大举?但朕若不肯割爱,自招寇患,亦有何面目自见诸将帅呢!”
外人要你杀妻,你便将爱妻杀却,若叫你自杀,你将奈何?
元宝炬只是宇文泰扶持的傀儡皇帝,很多事情哪里由得他做得了主?为了西魏朝廷的安定,西魏皇帝元宝炬只好派遣中常侍曹宠,赍手敕赴往秦州,令前废后乙弗氏自尽。
乙弗氏得知柔然国以兴兵犯西魏要挟元宝炬除掉自己这个废后,悲痛万分,泪流不止,而对来使曹宠说道:“愿至尊享千万岁,天下康宁。我死无恨!”
说着,便召次子武都王元戊来到自己跟前,嘱咐他后事。且令人传话给皇太子元钦,要善事阿父,勿念生母,语多凄怆,惨不忍闻。
身边的人见此情形,皆垂涕失声,莫能仰视。
当时废后乙弗氏已经蓄了一头长发,面临这个柔然来的皇后以西魏朝廷的安危要挟自己的夫君处死自己这个状况。乙弗氏复召僧供佛,再次向佛像前落发,在佛像默然许愿:“女子多苦,愿我以此出家功德,希望来世不再转为女身。”许愿之后,乙弗氏始进入内室,服毒自尽,引被自覆面上而殁,年止三十一岁。
乙弗皇后去世后,西魏朝廷开凿了麦积崖石龛安葬她。灵柩即将送入石龛时,有两团云飘入龛内,过了一会儿,一团云消散,另一团云飘出。后来,人们把这个石龛称为寂陵。
西魏皇帝元宝炬在建好自己的陵墓后,亲手书写万年之后将乙弗氏配祭。公卿大臣们便提议追封乙弗氏谥号为“文皇后”,附祭于太庙。
曹宠返回西魏京都复命,西魏主元宝炬又派遣人报告给柔然国的 头 兵可汗,于是柔然引兵退去。
乙弗氏死后,魂魄来到地府,因为她人品贵重,地府的鬼差对她的比较尊重。
牛头马面对乙弗氏的遭遇非常同情,把她带到了第一殿的秦广王殿。秦广王对乙弗氏说道:“你不要太悲伤,郁久闾氏不久就会得到报应,到时,你也可以安心投胎转世。”
乙弗氏闻言,鞠躬行礼道:“我要等我夫君相聚,到时好好告别。女子太苦,再投胎,希望能转男身。”
秦广王闻言,说:“乙弗氏向来待人宽容和善,必能如愿。既然你想留在地府等元宝炬寿终,魂归幽冥,那就先在此处安居。”
说罢,秦广王让牛头马面把乙弗氏领到一处居所居住。
是年,西魏皇帝元宝炬的新皇后郁久闾氏身怀有妊,十月满足,将要生产,居于瑶华殿,辄然听闻到狗吠声,心里甚感不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继而新皇后郁久闾临盆坐蓐,胞久不下,医巫(医生和巫师)相继召集,或为诊治,或为祈祷,郁久闾氏惟双睁凤目,满口谵言,忽然开口出言有盛饰妇人入室,忽然言有妇人立在床边,用物击我,医巫皆无所见,都吓得毛骨森竖,齿牙皆震。
新皇后郁久闾氏精神十分紧张,好不容易产下一儿,那郁久闾氏已经两目一翻,气绝身亡,呜呼哀哉,年只十六岁。
当时宫禁内外,都说是故后乙弗氏为祟,因而导致这个柔然来的新皇后产亡。容或有之。西魏主元宝炬,命人将这个新皇后的遗骸安葬少陵原,不消细述。
东魏这边接连改元,开始是因为在位期间,南兖州(今山东境内)捕获一头巨象,朝廷将其视为天降祥瑞。大臣以此为由,建议改元以示庆贺,高欢采纳了这一提议,年号定为“元象”。
改元“元象”后,东魏朝廷继续沿用这一年号至次年。第二年的时候,高欢之次女被东魏皇帝元善见册立为皇后,朝廷又营建新宫,进一步推动了政治变革,年号随之调整为“兴和”。
与此同时,东魏朝廷下令禁民间立寺,改停年格,命百官就麟趾阁议定新制,号为麟趾格,颁敕施行。命侯景为吏部尚书,兼尚书仆射,出任河南大行台,随机防御。
适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暗中阴谋外叛。高欢遣将奚寿兴代掌军事,高仲密竟而执拿住奚寿兴,通款西魏,以虎牢为贽仪。
原来高仲密为高敖曹之次兄,本来是忠事于东魏朝廷,官拜御史中尉,遇事敢言,颇有直声。嗣因与妻室反目,将妻休弃,遂致与妻舅崔暹有嫌。所选御史,均被暹排去,免不得怏怏失望,怨及朝廷。
崔暹为高澄之心腹,与高澄同在邺中,高澄为大丞相高欢世子,姊入为后,又娶东魏主之妹冯翊公主为妻,真是元勋贵戚,权焰熏天。
崔暹倚作党援,当然是指挥如意,他妹子被高仲密休弃后,即由高澄出为媒介,别嫁显宦,格外备仪。
高仲密亦娶了一继妻李氏,美艳工文,
高澄借贺喜之机审视李氏,见高仲密之继妻,果然生得非常美貌,风姿绰约,与众不同。高澄见后暗地垂涎不已;于是趁着高仲密外出的时候,驰至高宅挑诱李氏,遭到拒后,高澄使用强力手段硬胁入室,被高家家人飞报高仲密;高仲密踉跄归家,高澄自去,李氏衣裳破裂泣告,高仲密怀恨益深,遂乞请外调为北豫州刺史,挈眷赴镇后潜通西魏?朝廷。
可巧高欢激变,索性明目张胆,背东归西。高仲密无故弃妻,惹出了许多祸祟,这也自贻伊戚,不能尽咎他人。
高欢听闻高仲密背叛东魏而去西魏,事出崔暹,即召崔暹赴往晋阳,将加死罪。如何不知子恶?
崔暹连忙向高澄乞怜,高澄匿于崔暹府中,让人请说高欢,一再请免,高欢于是宥崔暹之过而不问。嗣闻西魏朝廷授高仲密为侍中司徒,并由宇文泰督率诸军,来收虎牢,且进围河桥南城。高欢因此发兵十万人,亲自来至河北,防御宇文泰。
宇文泰退军涠上,命令军士驾舟,纵火上流,欲毁河桥。
东魏将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张亮,用小艇百余艘,阻截敌船,用链横河,系以长锁,钉住两岸,敌人不得近桥,桥始获全。
高欢渡河占据邙山,依险处立军营,数日不进。
宇文泰在曲留住辎重,乘夜袭击高欢,侦骑驰报高欢军营,高欢笑道:“贼距我四十里,夤夜前来,必患饥渴,我正好以逸待劳呢。”
于是整阵待着。候至黎明,宇文泰军果然驰到。高欢之将彭乐,不俟宇文泰军列阵,便率领数千精骑部队,冲将过去。
宇文泰军看见高欢有所准备,已是感到惊惶,更遇着骁勇善战的彭乐,执着一杆长刀,左右乱劈,但见头颅滚滚,飞掷空中,不由的旁观股栗,纷纷逃回。宇文泰亦只好退走。
高欢军见彭乐军队得胜,统上前力追,杀死宇文泰军无数。
彭乐且一马当先,追至上,踹入宇文泰营,宇文泰弃营再遁。
西魏侍中大都督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詹事赵善等人,仓猝不及遁逃,俱被掳去。
宇文泰正策马西奔,忽然背后有人大呼道:“黑獭休走!”
宇文泰急忙返顾,看见一敌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禁不住一身冷汗,勉强按定了神,徐声与语道:“汝非大将彭乐么?试想今日无我,明日岂尚有汝么?何不急速还营,收取金宝!”
从宇文泰口中呼出彭乐,笔势好不平。
彭乐听说,感觉有理,竟私自释放了宇文泰,只是将宇文泰的一束金带作为战利品带了回来。
返回东魏军营地后,彭乐将金带上缴,并向高欢汇报。
诸将各收军还报,载归甲仗,不可胜计。高欢升帐记功,已有人报乐纵泰。及彭乐入帐复命,且行且呼道:“黑獭漏刃遁去,但已是破胆了!”
高欢虽喜其得胜,也为其放走宇文泰而发怒,勃然离座道:“汝敢来欺我吗?”
彭乐本来已经心虚,慌忙伏地。
高欢令他伏在地上,亲自用手按他的头往地上碰,并责问他在沙苑战败之失,数次举刀要落下者三,切齿良久,作罢。彭乐嗫嚅道:“愿乞五千骑士,再为王擒取黑獭!”
诸将已窥透高欢意,均上前乞情,黑压压的跪满座下。
高欢乃还座,令左右取绢三千匹,压彭乐背上,乐兀自负住,不闻气喘。高欢又道:“有力不忠,也是徒然!今日饶汝,汝应自知前愆,效力赎罪!”
彭乐连声遵令,高欢因命将绢卸下,仍赐与彭乐,不没前驱的功劳。好权术。彭乐拜谢而退。
越日复与宇文泰交战,宇文泰自将中军,领军若干惠、若干系(复姓)为右军,两路夹击高欢军队,高欢军败绩,所有步卒,悉为宇文泰军所擒。
高欢落荒东走,随员只有七人,后面追兵大至,都督尉兴庆奋然道:“王速去!兴庆腰佩百箭,尚足杀敌百人。”
高欢乃留兴庆拒战,纵辔急奔,兴庆独截追兵,矢尽而死。
宇文泰料高欢东奔不远,更召健卒三千人,令执短兵,用贺拔胜为统将,再往追高欢。贺拔胜与高欢本来相识,执槊当先,竟得追及。
高欢看见贺拔胜到来,驱马急奔,贺拔胜率领十三骑部队力赶,驰至数里,槊已及高欢身后马尾,便大呼道:“贺六浑!今日在贺拔破胡手中,誓必杀汝!”
贺拔胜之字破胡,故自称表字。
高欢吓得胆落,坠落马下。贺拔胜正挺槊刺向高欢,不防坐马一蹶,也将贺拔胜掀落尘埃。
原来东魏将军段韶正来救高欢,见高欢命在须臾之间,连忙弯弓搭箭射向贺拔胜,正中贺拔胜骑的马;因此贺拔胜亦扑倒在地。
及贺拔胜跃起,段韶已经驰至,扶高欢上马,向东逸去。
贺拔胜易马再追,复有东魏河州刺史刘洪徽,引兵拦阻,连射二矢,毙贺拔胜的从骑二人。
贺拔胜知不能逮得高欢,便即长叹道:“今日不执弓矢,岂非天意!”
宇文泰遇彭乐,高欢遇贺拔胜,终得脱免,不可谓非天意。乃引骑西还。
惟东魏骑兵尚能再战,将军耿令贵整众复出,突入敌阵,锋刃乱下,杀伤相继。
西魏将士不防有此回马兵,多半懈怠,怎禁得令贵冲入,似虎似狼,霎时间旗靡辙乱。
西魏将赵贵等禁遏不住,也俱回窜。宇文泰亲自出拒,交战数合,那东魏兵陆续攒集,气势甚锐,弄得宇文泰亦无法拦阻,没奈何策马返奔。
东魏兵鼓勇追蹑,幸亏西魏将独孤信、于谨等收集散卒,从后绕出,大呼杀贼,追兵也旁 徨惊顾,倒退下去,西魏各军,才得保全。若干惠且建旗鸣角,徐徐引还。
宇文泰走入关中,屯兵渭上,高欢进至陕城。
宇文泰使达奚武拒守,东魏行台郎中封子绘对高欢说道:“混一东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汉中,不乘胜取巴蜀,失在迟疑,后悔无及。愿大王不以为疑!”
高欢点首称善,集诸将会议进止。诸将多说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可远追。高欢于是收整军队东归,但令侯景等人收复虎牢。
当时高仲密亦随宇文泰入关,家属尚在虎牢城内。留偏将魏光居守。
宇文泰遣谍人赍书,送给魏光,令他固守待援。中途为侯景所获,搜得书札,改易数字,叫他速去。乃复将书发还,纵谍报人入城。
魏光见书即夤夜遁走。侯景麾军入城,捕得高仲密的妻子,押解送往邺都。
高澄得报,不禁喜出望外,连忙盛服出城,前往迎高仲密之后妻赵氏。待了半日,方见心上人儿,被军士押至,花容惨澹,云鬓蓬松,越觉可怜可爱,当即令军士释缚,载以良马,导入都中私第,召集婢媪,替赵氏沐浴梳妆。
到了黄昏,饮过交杯酒,搂入合欢床,绝处逢生的赵美人,身不由主,只得任他所为。从此高仲密妻变作高澄之妾,又另是一番天地了。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高欢因高乾有义勋,高敖曹死王事,家属皆免连坐。尚有高仲密幼弟高季式,曾行晋州事,镇守永安,至是先诣晋阳请罪,高欢亦相待如初。
惟高澄借父威势,得升任大将军,领中书监,移门下机事,总归中书,文武赏罚,皆由高澄主张。想是肉战的功劳。
侍中孙腾自恃为高澄父执,不肯敬高澄。高澄叱左右牵孙腾至阶,筑以刀环,使立门下。
定州刺史库狄干,为高澄姑夫,自定州入谒,立门下三日,始得相见。尚书令司马子如,太师咸阳王坦,为澄心腹崔暹所劾,说他贪黩无厌,并削官爵。高欢反与邺中诸贵书,略言儿年濅长,公等不宜撄锋,即如咸阳王司马令两人,皆我故交,同时获罪,我尚不得相救,他人更不必论了。纵容儿子,一至于此。自是公卿以下,无不惮澄。澄又授崔暹为御史中尉,宋游道为尚书左丞。二人俱系高澄鹰犬,所有弹章,无不照行,或黜或死,几难胜数。澄威权几过乃父,东魏主善见,简直是个木偶,毫无能力,徒拥虚名罢了。为北齐篡位张本。
西魏丞相宇文泰自邙山败后,方惮东略,并且太师贺拔胜悔恨致疾,又复去世,国中失一大将,愈觉灰心。胜弟岳早被杀关中,见五十二回。兄允留官洛阳,为高欢所忌,闭置一室,竟致饿死。胜诸子亦多为欢所杀。胜既悔失欢,又痛覆家,因此不得永年。临死时,自写遗书致宇文泰,书中略云:“胜万里杖策,归身阙廷,每望与公扫除捕寇,不幸殒毙,微志不伸,死若有知,尚当魂飞贼庭,借报恩遇”等语。泰览书流涕,表请赠胜为太宰,录尚书事,予谥贞献。贺拔氏三弟兄从此皆亡,后来贺拔岳子纬,纳宇文泰女为妻,受封霍国公,得承宗祀,事且慢表。前段了过高仲密兄弟,此段了过贺拔胜兄弟,两人关系较大,故特表明始末。
且说梁武帝萧衍在中大通七年,复改元为大同,江南无事,坐享承平。虽然与北方屡有交涉,但是北魏正东分西裂,无暇顾及江淮,且东魏与梁朝廷修和,边境稍得安宁,更觉得囊弓戢矢,四静烽烟。梁武帝萧衍政躬多暇,竟欲皈依佛教修行,为参禅计。
特在都城下建筑一座同泰寺,供设莲座,宝相巍峨,殿宇弘敞,他即亲幸寺中,设四部无遮大会,居然披服缁衣,趺坐蒲圃,扮做一个老和尚,自号三宝奴,叫做舍身为僧。
尤可笑的是公卿以下,醵钱一亿,纳入寺中,替梁武帝赎身还宫。这种法制,好似从平康里中采来。既而又舍身同泰寺,仍然戴毘卢帽,穿黄袈裟,亲升法座,为四部众讲涅盘经,说得天花乱坠,有条有理。其实统是佛学皮毛,未得大乘真谛。
就使识得真谛,亦与治道无关。讲毕以后,拟在寺中居住,不复还宫,再经群臣出钱奉赎,表请返驾。第一、二表还不肯从,三表乃许。做出甚么鬼态?
当初南印度僧菩提达摩,得悉梁朝重佛,从海路航至广州。梁武帝闻有高僧到来,亟命地方有司,护送入都,召见内殿,赐他旁坐,且婉问道:“朕欲多造佛寺,写经度僧,可有功德否?”
达摩答道:“没有甚么功德,参禅不在形迹,须由静生智,由智生明,从空寂中体会出来,方有功德可言!”
梁武帝复道:“朕在华林园中,总集许多经典,高僧前来,可能为朕逐日讲解,指误觉迷否?”
达摩微笑道:“佛学在心不在口,一落言论,仍非上乘,所以明心见性,自能成佛,不在区区经论呢。”确有至理。
梁武帝被他两番驳斥,反弄得哑口无言。达摩便起身告辞,梁主亦不挽留,由他自去。他乃渡江北行,至嵩山少林寺中,面壁十年,方才入寂,是为中国禅宗第一祖。弟子慧可承受衣钵,这却是佛学真传。
梁武帝萧衍援引《楞伽经》《涅盘经》等如来藏系经典“食肉者断大慈种”之说,主张僧人全面素食。
从此,汉传佛教形成吃素的传统。梁武帝萧衍甚至为此不近女色,不吃荤,不仅他这样做,还要求全国僧人效仿:“以后祭祀宗庙,不准再用猪牛羊,要用蔬菜代替。”他吃素,要神灵也吃素。这个命令下达之后,大臣议论纷纷。最后,梁武帝萧衍允许用面捏成牛羊的形状祭祀。梁武帝萧衍不仅几次入寺做和尚,还精心研究佛教理论。在萧衍的支持下,梁代佛教达到了南朝佛教的最盛期。
梁武帝萧衍对音乐也颇有研究,他创制了许多新歌。《隋书·音乐志》上说:萧衍“既善钟律,详悉旧事,遂自制定礼乐”。如“鼓吹,宋、齐并用汉曲,又充廷用十六曲”,萧衍“乃去四曲,留其十二,合四时也。更创新歌,以述功德”。
梁武帝萧衍创制了不少颂扬佛教的歌曲,如“制《善哉》《大乐》《大欢》《大道》《仙道》《神王》《龙王》《灭过恶》《除爱水》《断苦砖》等十篇,名为正乐,皆述佛法”。
梁武帝萧衍重视礼乐。他素善钟律,曾创制准音器四具,名曰“通”。每通三弦,以推月气。又制十二笛和十二律相应。每律各配编钟、编磬,丰富了中国传统器乐的表现能力。
梁武帝萧衍还很喜欢绘画,尤善画花鸟与走兽。着名画家张僧繇善于写貌,颇受萧衍赏识。当时,梁武帝萧衍诸子多出镇外州,萧衍常常想念他们,便命当时有名的画师张僧繇前往各州郡去画诸子之像,悬于居室之中,梁武帝萧衍见图如见其子,思念顿减。梁武帝萧衍信佛,在位时建造了很多佛院寺塔,也都命张僧繇作画。
萧衍自评:“世论者以朕方之汤、武,然朕不得以比汤、武,汤、武亦不得以比朕。汤、武是圣人,朕是凡人,此不得以比汤、武。但汤武君臣义未绝,而有南巢白旗之事;朕君臣义已绝,然后扫定独夫,为天下除患。以是二途,故不得相比。
除此之外,梁武帝萧衍但尊俗僧慧约为师,亲自受戒,并令太子王公以下,亦皆师事慧约,受戒至五万人。究竟佛学弘旨,无一了解,徒然开口谈经,闭口坐禅,有何益处?
况且梁武帝是身为天子,一日万几,怎得无端佞佛,反将政事搁起?为这一误,遂使朝纲废弛,宵小弄权。贤相周舍、徐勉等,又相继逝世。
侍中朱异,尚书令何敬容,表里用事。何敬容还有些朴实,朱异却是才足济奸,辩能惑主,任官三十年,广纳贿赂,蒙蔽宫廷。
朱异少时就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经常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聚在一块,玩一种类似后代掷色子的游戏进行赌博,成了地方上的一个危险人物。成年后的朱异才改变志向,立意进取,发奋读书。他遍览《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奕书算,皆其所长。他对名儒明山宾衷心信服。二十一岁那年,梁武帝下令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推荐了他,因而受到梁武帝的召见。梁武帝听他讲述了《孝经》和《周易》后,很高兴,对左右说:“朱异实异”。后来见到明山宾,还说:“你所推荐的朱异确实是个异能之士”。
梁武帝对《五经》也很爱好,而且相当精通。共同的兴趣爱好,使这对君臣很快就建立起了相当密切的关系。不久,梁武帝任命朱异担任中书通事舍人,成为皇帝的高级秘书。以后朱异的官职虽有多次升迁。
南北朝时期,尤其在南朝,中书通事舍人虽然大都是皇帝器重信用的人,但像梁武帝对朱异那样,几十年恩宠不衰,还是少见的。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首先是朱异这个人的能力确实不错。他很精明,博闻多识而又办事干练:“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谘详请断,填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倾刻之间,诸事便了。”这和那些身居高职,只清谈不做事的所谓世家大族比起来,确实完全不一样。
梁武帝春秋已高,怠于政事,正需要朱异这样精明强干的人来做他的帮手。其次,梁武帝萧衍这个人“好人佞己,末年尤甚”(《魏书·岛夷萧衍传》),而且越到晚年越喜欢听别人的花言巧语,听不得半点逆耳之言。朱异深知他这一弱点,于是对他一味阿谀奉承,凡事都看他的脸色办理,甚至明知不对,也少说为佳,只要是皇帝决定了的事,错误的他也百分之百地执行。有些正直的大臣批评朱异说:“今圣上委政于君,安得每事从旨,倾者外闻殊有异论。”他回答说:“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由于他精通溜须拍马之术,因此深得梁武帝萧衍的宠信。
朱异性又吝啬,不肯施舍,厨下吃不完的珍羞食物放到腐烂,每月曾弃十余车。梁武帝萧衍却对他非常宠眷,言听计从,于是赏罚无章,隐生乱祸。并因梁武帝好佛,上行下效,导致士大夫们都争向空谈,而不习武事。
丹阳处士陶弘景少年好学,有志养生,齐高帝萧道成曾经召为诸王侍读,虽然应命入都,仍然谢绝交游,不愿与闻朝事,旋即上表辞禄,归隐茅山。
梁武帝萧衍早前与他相识,即位后通问不绝,大事必谈,且劝令出山。陶弘景颇为献替,惟终不就征,当时号为山中宰相。
梁武帝每得复书,辄焚香虔受,遥申敬礼。太子萧纲未为储君时,曾经出督南徐州,想望风采,延请陶弘景至后堂,谈论数日,才许辞去。陶弘景年八十岁,得辟谷导引之诸术,尚有壮年之容,又越五年乃殁。
弥留时尚口占一诗道:“夷甫即晋王衍,任散诞,平叔善论空,平叔即晋何晏字。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
时人谓陶弘景此诗,明明是讥讽时事,且为侯景乱梁的预谶。可惜梁朝廷不悟,卒致大乱,梁武帝萧衍闻陶弘景之丧讣,特赠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前述达摩,此述陶弘景,畸人高士,亦必阐扬,是作者本意。
到了梁朝的大同八年(公元542年?,对应西魏大统八年、东魏兴和四年),正月,安城郡民刘敬躬妖言惑众,以田间白蛆化金龟为神异征兆聚众起事,逐去郡吏萧说,据郡造反。攻打庐陵,陷豫章,党徒多至数万,进逼新淦、柴桑。是由梁朝廷佞佛,感召出来。
梁武帝之第七子湘东王萧绎,方出为江州刺史,亟遣中兵参军曹子郢,府司马王僧辩,引兵前往讨伐。南方久弛兵革,甲士窳惰,幸王僧辩颇有智计,刘敬躬众皆乌合,因此一鼓荡平。
当时出身贵族的交州刺史萧谘,梁武帝的从侄,为政苛刻残暴,失去民心,而任职德州监的李贲于公元541年十二月集合交州数州人士并韶、赵光复等率众起兵,萧谘逃亡到广州。542年春季,李贲势力占领交州治所龙编(今越南河内东天德江北岸),并以其为根据地。李贲势力控制当时位于越南北部,梁朝管辖下的交州和德州的地区。
郡民李贲纠集众人为乱。萧谘不能防御,由梁朝廷派遣高州刺史孙冏,新州刺史卢子雄,会师前往援助。
适值春瘴方起,众皆溃归,萧谘诬奏孙冏与卢子雄,通贼逗留,并皆赐死。(萧谘这样做,真是太不应该了。)
卢子雄之弟卢子略,为兄长复仇,举兵攻打萧谘,萧谘奔往广州。
高要太守陈霸先,召集精甲三千人,克日出发讨伐,大破卢子略军队,卢子略走死。
陈霸先因军功得梁朝廷进为直合将军。梁朝廷召萧谘还都,改任杨瞟为交州刺史,陈霸先署府司马,进征李贲。
李贲方自称越帝,创置百官,屯兵苏历江口,阻遏官军。瞟推陈霸先为先锋,直逼苏历江,拔去城栅,所向摧陷。
李贲逃走到嘉宁城,转而又奔典撤湖,俱被陈霸先行攻入。李贲部众溃败,又逃奔屈獠洞蛮族。
由陈霸先谕令捆缚送入,屈獠族人斩杀了李贲以献,传送其首级到建康,交州乃平。嗣是陈霸先威名,震耀南方。
陈霸先系吴兴人(今浙江省长兴县)长城下若里人,字兴国,小字法生,自云为汉太邱长陈实后裔,少有大志,不事生产,及长乃涉猎史籍,好读兵书,身长七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梁武帝萧衍闻他状貌过人,特令图形以进,并因更造建功,除拜西江督护,兼高要太守,都督七郡军事。陈霸先、王僧辩俱为后来重要人物,惟陈霸先后为陈祖,故叙述处详略不同。有诗叹道:
盛衰倚伏本无常,佞佛容奸即兆亡;
乱世偃文只尚武,但能平贼便称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再叙。
沙苑败而高欢不复西行,邙山败而宇文泰不复东出,分据之势,自是遂定。要之欢、泰两人,智力相埒,故忽胜忽败,变幻靡常。惟欢性好色,纵子淫暴,邙山之战,实自高澄酿成之。其得战胜宇文,实出一时之侥幸,或者由宇文助叛,名义未正,故有此挫失,俾高氏得以幸胜耳。梁主衍安据江南,不乘两魏相争之际,修明政治,渐图混一,乃迷信释教,舍身佛寺,一任朱异擅权,紊乱朝纪,何其愦愦乃尔!夫梁主衍手造邦家,未始非一英武主,其所由误入歧途,攻乎异端者,得毋鉴沈约之死,获罪齐和,自省亦未免多疚,乃欲借佛教以图忏悔耶!然而愚甚!然而谬甚!